1打开日本辞典《广辞苑》,找到“【慰安妇】”辞条,解释为:“随军到战地部队,慰问过官兵的【女人】。”有必要拾起这个并非淫荡的【话题】。
在世界近代军队史上,大规模征集和使用随军妓女是日本帝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发明。【这一】创造陆续引起西方各国【历史学家】、文学家和文化人类学家的极大兴趣,他们把该项研究视作一把打开日本国民性秘密的钥匙。
【对于】有过禁欲传统的中国人来说,关于日本军妓的花边新闻和黄色书刊曾经广为流传,招徕和毒害过【相当】数量的幼稚读者。由于庸俗的故事出自堕落文人的手笔,并不真正具有《学术》价值,因此该类【题材】也就注定只有沦为淫荡【话题】的下场。
日本是世界近代史上第一个【强大】起来的东方国家。这个民族因其《特殊》地理位置和文化渊源,因而具有许多其他民族所不具有的《特殊》气质。例如他们即爱美(菊花)又尚武(刀),既礼仪周全又野蛮【残忍】,既信仰科学又崇拜皇权,既民主又专制,既守旧又纵欲,等等。总之,这是一个奇特的和充满矛盾的民族,《而且》【这一】切互相矛盾的品格又无一不是以最高冲突的《形式》表现出来的。
五十年代初期,日本人卧薪尝胆,发奋图强,只用了短短几年时间,就迅速【消除】战争带来的贫困和饥饿,初步【解决】了住房、教育和就业三大社会难题,使国民《经济》发展获得一个良好的开端。
一九六五年,日本人均产值《首次》超过英国。《一九六八年》超过法国。
进入七十年代,日本人在汽车、造船和电子产品三大支柱产业方面《首次》超过欧美,产量居世界首位。
一九八五年,即日本天皇宣布战败《整整》三十年后,日本《经济》突飞猛进,国民生产总值超过除美国外的所有西方发达国家,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
纵观历史,要认识日本的现状就不能不了解日本的过去,要了解日本的过去就不能不认真研究半个世纪前【那场】决定日本命运的战争和主动选择战争(注意,不是强加!)的千千万万的日本人,包括日本的男人和【女人】。
这就是我撰写《随军【慰安妇】》的意义所在。
2一九四六年,【东京】国际法庭。
“日本兵那么酷爱【女人】,对【女人】的嗜好,简直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据不完全统计,在日本兵【占领】南京头一周内,被他们糟蹋奸污的中国妇女有三万人之多。”这就是中国《证人》在审判“南京大屠杀”的罪魁祸首、甲级战犯松井石根时的一段证词。
日本军事法庭《规定》:凡犯有强xx罪的士兵,判处一个月以上徒刑;犯有强xx罪的军官,除服刑外,一律降为士兵。另外《规定》:战争期间军事法庭只有一审,不允许上诉。
一九三七年八月至【年底】,也就是日本侵略军血洗上海和进行南京大屠杀的四个月中,【遭到】日本强盗野蛮施暴,被强xx、轮奸、蹂躏的中国妇女至少在五万人以上,而日本华中军事法庭总共只受理了两名被指控犯有强xx罪的士兵,受理军官人数为零。
一位《读卖新闻》的战地记者在对日本军队进行了大量调查之后撰文写道:“……士兵越来越不受纪律的约束,《为所欲为》,他们在南京城里纵火抢劫,追逐妇女,这种现象实在令人担心。
“……造成上述纪律失控的原因很多,我【认为】主要有两个,一是军事《当局》对士兵的身心【健康】关心甚少……二是下级军官有意纵容和包庇士兵。我接触的许多军官都这样【认为】:作战越【勇猛】的士兵,就越是激烈地侵犯被【占领】地的妇女。反之,越是激烈侵犯女性,就证明该官兵越是生性【勇猛】。他们说,这样的士兵都是最优秀的战斗骨干,将他们送上军事法庭,无疑就等于瓦解了自己部队的战斗力……”日本士兵在中国【城市】的放纵和《为所欲为》引起了军事《当局》的忧虑,他们担心的并不是当地人民的命运,而是军纪涣散将直接影响和削弱帝国军队的士气和战斗力。
一九三八年,一个叫麻生彻男的少尉军医在对日本陆军进行了两年零七个月的长期调查之后,写出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这就是有名的《麻生意见书》。麻生军医《首次》在报告中提出建立“随军慰安所”的设想,以【消除】士兵性欲旺盛带来的种种不安稳因素。他将这种“随军慰安所”的职能明确《规定》为“军队【卫生性】【公共厕所】”。
麻生医生的意见被【东京】大本营采纳了。
在日本近代史上,以天皇名义发动的大规模对外战争至少有七次,即侵占台湾,吞并朝鲜,中日甲午战争,日俄战争,“九·一八”满洲事变,“七·七”《华北》事变和太平洋战争。对狂热的日本国民来说,战争是一种高效催化剂,它使大和民族同仇敌忾,万众一心,并把每个国民《忠君爱国》的愿望变成投身“圣战”的【实际行动】。
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初期,日本军队《捷报频传》。在皇宫门口,【每天】都能看到一队队摇着太阳旗的游行《队伍》踏着泥泞的秋雨或者冬雪,络绎不绝地来到这里【集会】庆祝。在【东京】街头,每家商社和住户都挂出欢庆胜利的太阳旗和彩带,大街小巷到处都有许多兴高采烈的人群在欢呼。酒馆里的《醉汉》也在醉醺醺地向日本皇军致敬。青年学生成群结队离开学校去参军,工厂的工人成立预备役兵团,随时准备听从召唤开赴前线。在家里,妇女会的妇女连夜赶制慰问袋和慰问鞋,把“效忠天皇”和“保佑平安”的字样一针针绣在吉祥物上。连监狱里的囚犯也热血沸腾,要求《当局》把他们派到中国去《打仗》。
狂热的战争情绪好像危险的酒精一样在大和民族的血液中燃烧。
一九三八年春,日本军部在国内《首次》秘密征召“随军【慰安妇】”。
第一周,首批《自愿》应召的一百二《十八》名妇女从长崎登船启程,前往上海前线“安慰”作战最【勇猛】的将士。这批【女人】中有学生、职员、女工,也有家庭主妇和私娼。她们许多人还是处女,《自愿》将贞操和青春奉献给战争。功利【目的】是次要的,【慰安妇】薪水【相当】微薄,她们都为自己有机会直接服务于前线官兵深感【荣幸】和自豪。
秘密或者半公开地征召【慰安妇】的《工作》一直持续到一九四四【年底】。在漫长的战争期间,日本国内约有五万名年轻女性志愿走上前线,用这种《特殊》方式为战争作出贡献。另外还有九万余名朝鲜和台湾妇女应召入伍。
这两项数字【相加】的总和为十四万二千余人。
3战争不仅驱使男人走向战场,也驱使【女人】走向战场,《而且》是一个更加悲惨和苦难的战场。
既然【解决】士兵的性骚扰同【解决】军队的【粮秣】弹药一样重要,那么妇女们在军队中的【地位】和职能便由此被《确定》《下来》了。个人贞操固然不容忽视,【但是】归根到底战争是全民族的【头等大事】,男人为战争牺牲生命,【女人】为战争贡献肉体,这是一种旗鼓【相当】的神圣义务,它《表明》战争责任感如此深入人心,就像后来妇女也要端起竹枪向敌人坦克冲锋一样义不容辞。
由于《自愿》应召的【慰安妇】们大多具有战争热情和献身精神,因此她们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同军队的命运紧紧系在一起,共存【共亡】。战争结束,回到日本的【慰安妇】约为原人数的十分【之一】。
一九三八年【四月】,第一批从日本九州《招募》的【慰安妇】到达上海,经分配,其中二十人搭乘一节【军用】列车前往杭州。上海至杭州铁路长约一百八十九《公里》。沿线所经大小车站十余个。列车驶出不到一刻钟,在第一站虹桥即被车站守备队扣留,要求就地“安慰”。由于沪杭【铁路沿线】日军都是九州兵团的士兵,见到家乡来的【女人】特别激动,因此上级【破例】允许这节闷罐车厢沿途逐站进行“安慰”。消息传开去,急不可耐的士兵早早排起《长队》,唱着日本歌谣等待“安慰”。安慰时间《规定》为每人三十分钟,后减少为十五分钟,军官士兵一视同仁。据沪宁战地司令部报告,“安慰”效果极为显著。经过“安慰”的士兵纪律明显加强,因私自外出强xx妇女而遭受不测的人数大为减少。官兵纷纷反映希望再次接受“安慰”。
这节车厢从上海到杭州《整整》走了二十七天。【慰安妇】们初步为战争付出代价,途中【共有】三人五次因体力不支发生休克,严重者出现大出血及神经性疾病前兆。
一九四二年,第一批随军【慰安妇】被飞机空运到太平洋战场最南端的腊包尔《基地》。驻守该《基地》的日本军人全都如同《过节》一样欢天喜地兴高采烈。慰安所头天挂牌开张,【通宵达旦】守候在门外的士兵足足排了几《公里》长。十多天内,接受“安慰”的官兵达《五千余》人次,【但是】担当【这一】重任的【慰安妇】却只有十一人。
一九三九年,日本军事《当局》正式将随军慰安所作为军队编制配属部队。【此后】,凡是日本帝国士兵足迹所到之处,到处都有《身穿》和服或者军装的【慰安妇】身影。战争把士兵变成机器,把【女人】变成服务于机器的机器,因此从任何意义上讲,她们都是道道地地的“【卫生性】【公共厕所】”。
在马鲁古海和菲律宾之间有座不到三十平方《公里》的热带小岛,岛上驻扎着一千二百名日本空军和两千名日本陆军。每隔两个月,便有《一艘》给养船送来油料、弹药、粮食和淡水,还送来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慰安妇】。给养船尚未在码头抛锚,士兵就排起《长队》,每人《领到》一只印有“突击一番”字样的卫生袋,袋里装有避孕套和清洁粉。这批【慰安妇】的《工作》范围包括航线附近十几个【岛屿】和《基地》,因此她们的日程通常安排得很紧张,每次上岛只能【停留】三五天。【但是】士兵的要求并不因为【女人】时间紧张而减少。这样,【慰安妇】们只好超负荷《工作》。她们通常《工作》都在十二小时以上,每人【每天】至少要“安慰”五十个发狂的士兵。更《令人发指》的是:《有时》妇【女人】数太少,长官竟然命令她们每人【每天】必须接待三百个人。
一九四四年五月,给养船【遭到】美机轰炸,【慰安妇】全部葬身海底。
大渊清,《航空》《自愿》兵,生于大正九年。当时他的部队驻守在一座无名岛上。二十年后他在自述中回忆头次接受“安慰”的情景说:“……虽说运输船靠上了码头,可是【女人】们很快又会离开岛子,谁知她们下次还会【不会】再来。这天的【女人】有二十多个,据说都来齐了。按士兵人头计算,她们【每天】至少得对付几十个男人才行。
“地点安排在《兵营》的特别室。这间房子平时是剑道和【柔道】的练习房,有二十个铺席大,屋顶被空袭炸开个大洞。‘突击’从一清早开始。房子里用毯子隔开,士兵们就像接受集体体检似的穿着《短裤》和衬衣,在门外排着《长队》。
“但这时也不是没有问题。因为来得【急促】,‘突击’用的卫生袋发完了,军官和老兵们先满足了需要,轮到我们新兵就没【份儿】。军官和【女人】商量,结果她们同意不用《那个》来对付。她们也准是豁出去了。
“那天‘突击’开始时,【海上】骤然来了少有的风暴。猛烈的雨点打得地面泡沫飞溅,风《吼叫》着掠过天空,把椰树连根拔起。在被飞机炸开洞的屋顶上,《大雨》好象瀑布一样往里倾泻。士兵们不管这些,他们一面被浇成落汤鸡,一面还在猛烈‘突击’。《明明》是大白天,可是屋里暗得好像是夜晚。当时我不满二十岁,对【女人】了解不多,在中国虽然也干过强xx【女人】的事,【但是】都跟俗话说的【那样】,没进门就泄了,没顶用。在岛子上就不一样,铺席上躺着日本【女人】,说日本话,我觉得她象我的母亲,又象姐姐。不管怎么说,不能随便应付,轮上我就得《拼命》。
“……在微暗中,被《濡湿》了的【女人】身体看上去好像涂了一层磷,闪动着青色的夜光。【女人】的脸我是看清了的,但总记不起来,同许多日本【女人】的脸混在一起。【女人】身体虽瘦,Rx房却出奇地大,胀鼓鼓的。在右边Rx房上有块不大的红色胎记。【女人】突然笑起来,说:‘前一个士兵什么也没干,他只是紧紧捏住这儿叫我妈妈。’【女人】又问我家乡是《哪里》?我回答说山梨县。她说她是秋田县。我《记得》【女人】的声音很好听,跟音乐一样悦耳。
“……天空中不时滚动雷声,划过一道道雪亮的闪电。《大雨》从破洞里滂沱【而入】,浇湿了我的全身和我身子下面这个冰凉的日本【女人】。【女人】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仿佛一个毫无知觉的软体动物……正在进行中,【女人】突然轻轻呻吟起来,要撒尿,我【立刻】泄了气。不知《为什么》,我感到我们这种存在实在十分可怜,并且十分可耻,跟《畜生》没有《两样》。门外的士兵都在不耐烦地跺脚,蹬墙壁,我觉得他们可恨极了,跟一群发情的骡子差不多。
“我穿上衣服的时候,【女人】依然保持【刚才】那种仰卧姿势,只是微微抬起头来说:‘请您体面地去死吧,拜托啦!’我看见【女人】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我,好像这样才能把神圣的责任交付到我身上。我想她《肯定》对每一个士兵都用这样的姿势,并且都说类似的话。【但是】我仍然很感动,不管怎么说,【女人】也是为了战争贡献身体的。作为男人,我当然不能对她的托付无动于衷。
“在【女人】枕边,我看见一只拳头大小的护身符,就是日本【女人】用来保佑男人平安的那种‘吉祥如意’,我明白她是在为每个士兵【祝福】。
“我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无言以对……”大渊清现任【东京】一家经营古旧藏书商店的经理,全日本古旧藏书理事会理事。一个注重礼仪的有教养的【绅士】。
4关于战争时期日本的军妓制度,【话题】很多,许多人更愿意将兴趣集中在道德问题上,这就使我们对军妓制度的研究本身变得同有没有必要放映《望乡》的争论一样陈旧了。
我以为军妓问题与其说是妇女问题,毋宁说是民族问题更确切。
敌随军营妓调查——腾冲城内一群可怜虫(【节录】)战地记者潘世徵当腾冲城门尚未打开的时候,国军都知道城内尚有五六十个敌人随军营妓被包围在里面。果真我军登上南门城墙后,发现对面北门一条小巷里,常有三三两两的【女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在那儿匆匆经过。后来小包围形成了,《有时》也会见到一两个营妓打扮得花枝招展从封锁口出入。国军士兵招手要她们过来,营妓却回头嫣然一笑,姗姗【地走了】。
营妓制度,在全世界军队里尚属稀有之事。于是在我军士兵的谈话中,都像神话一般传开了。
……一个十岁左右的中国小女孩,向来都是替营妓们打洗脸水的,据她报告,当时她们全都躲在一个大防空洞里,【一天】黎明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日本军官,用枪《逐个》结束了营妓们的生命。一共十三人。小女孩《吓昏》过去,捡了一条性命。
十四日上午,国军【攻克】腾冲《最后》一个据点。在一处【墙缝】里,发现十几具女尸,都穿和服,还有穿漂亮西服的。她们都被蒙上【眼睛】,死得非常整齐。这些可怜的【女人】,生前为敌人泄欲,《最后》又被判处【残忍】的死刑,她们犯了什么罪呢?
打扫战场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群躲在稻田里的【女人】。她们有的穿便装,也有的穿日本军装。营妓的被俘【立刻】轰动了全城。她们是哪国人?从《哪里》来?以前是干什么的?长得漂亮吗?她们【每天】过的怎样的生活呢?……一个【女人】能讲中国话。她告诉记者,她们都是朝鲜人,两年前从汉城、元山、仁川和平壤到中国来的。
她们的到来却并不是强迫。日本军队《创立》营妓制度,派人到朝鲜招收贫苦女孩子到中国【供应】军队。因为营妓生活【相当】舒适,能赚很多钱,所以愿意做这种事情的女孩子亦不在少数。
日本营妓则是从日本国内《自愿》来为军队服务的。她们每星期检查《一次》身体,有病便加以《治疗》,平时管理极端严格,《不许》有丝毫的越轨行为。《工作》时间以外,营妓可以不受阻碍地外出游玩,军人则不允许私自带营妓出门,倘若违反纪律,无论官兵都要受到严厉惩处。
记者曾在腾冲城南参观了几座营妓公馆(亦称慰安所)。一个院子里有【十几间】房子,每间房门上都贴着营妓的花名,【以及】卫生检查合格证。这种合格证每星期换一张,上面签有医官名字印章。房内陈设,有如日本式家庭,大约是想造成家乡的气氛,提高士兵的热情。……有一件事非常值得我们警惕,就是那些多数来自日本的营妓。腾冲战役直到《最后》时刻,敌人并没有丝毫的淫乱行为,营妓的生活同士兵一样,【每天】两包饭团或者一包饼干。她们戴上《钢盔》,帮助士兵搬运弹药,甚至用机枪或【步枪】向国军射击。敌人《崩溃》的时候,把她们全都处决了,也有一种说法是自杀的,总之没有一个日本营妓活《下来》。【但是】国军官兵与敌人战斗《近在咫尺》,经没有人听见过女性呼救或者哭泣的声音。这说明日本营妓都有很坚强的意志。
……摘自一九四四年九月二十六日《【扫荡】报》【吉野】《孝公》,九州岛人。生于大正二年十月七日。战争期间担任【卫生队】本部上等兵。他在战争结束三十年后向一位【作家】【叙述】了自己亲身经历的腾冲战役,其中部分是关于那些日本【慰安妇】的【壮烈】行动的。
“在《最后》那段日子里,【慰安妇】们承担了部队的炊事《工作》,饭做好了就捏成饭团,冒着敌人炮火送到战壕和地堡里,送到每一个把枪管打得通红的士兵《手里》。她们已经和部队结成一个整体了。”“每个士兵的动作都必须得到发挥。如果让一名士兵去做饭,那么就有一支【步枪】打不响,它将直接影响‘把腾越(即腾冲)确保,死守到十月’的【师团】命令。正因为这样,她们才向士兵提出:‘让我们来干吧,请您上前线去,务必好好向敌人瞄准。’”“回想起来,当时那些士兵对她们的行动并没有感动,‘谢谢’或者‘啊,真过意不去’这样的话,完全是三十年以后的今天才有的感情,或者叫做《感叹》吧。”“在当时,【女人】的行动大家都觉得是‘应该的事’。”“战国时代(指日本的战国时代),武将和武士在【城陷】之日与妻子同归于尽,是一种很常见的事。杀死儿子还有泪,【但是】让妻子自杀时却【不会】哭,因为是断了后嗣更让人觉得《悲痛》吧。”“她们不只是做饭团子。东边缺少弹药就拖着沉重的弹药箱往东边去,《西边》手榴弹打完了她们又抬着手榴弹箱往《西边》去,总之《哪里》需要她们就到《哪里》去。一只铁皮弹药箱有五六十公斤重,她们《有时》一个人拖住那只大家伙,咬紧牙关在地上爬;《有时》两人抬一只,肩头和胳膊都磨出血来。有个叫君代子的姑娘,也是北九州人,平时很娇嫩的,连比茶碗重一些的东西也不曾端过。她和另外一个【女人】合抬一只弹药箱,一颗子弹打中大腿,结果弹药箱砸《下来》,活活将她【砸死】。”“……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战场上已经没有男人【女人】之分了。【女人】和士兵穿一样的军装,头戴《钢盔》,她们不再是【慰安妇】,而是来自日本的战士。没有人退缩,也没有人哭泣,我想她们的心情一定也变成了古代武将的妻子,随时准备同丈夫一道牺牲。我听过许多当过士兵的人现在回忆说,长时间同她们在一个部队,越是远离日本,她们就越是变成士兵的一部分了。”“……后来,司令官命令焚烧《军旗》,砸毁【电台】,全体官兵准备‘【玉碎】’。有个叫爱子的千叶姑娘,平时对一个年轻的A少尉有感情。九月十一日敌人总攻击开始,爱子就【脱下】军装和《钢盔》,换上干净漂亮的日本和服,来到正在地堡里战斗的A少尉身边。她当着惊讶的士兵们对少尉说:‘求求您,请杀死我吧!’”“这就是‘美丽的死’,即死在自己爱人的《怀抱》里。也就是想象中的情死。”“少尉面对跪在地上的爱子姑娘,一时间竟然畏缩不前。爱子急了,流着【眼泪】说:‘您要是不肯杀死我,我就留在您身边,直到敌人把我们一起杀死。’”“所有的士兵都被爱子感动了,他们默默地望着A少尉,【眼睛】里流露出责备的意思。人与人的心理感应,恐怕只有在死的时候才能相通吧。A少尉《眼圈》红了,沙哑着【嗓子】说:‘爱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决心好极了,我很快就跟着你去。’”“说完,拔出手枪抵近爱子的耳根开了一枪。爱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上。少尉连【眼睛】也没有眨,转过身又继续战斗。当天夜里,这座地堡被火焰喷射器摧毁,所有的尸体都烧焦了,无法辨认。”“同【一天】,有【三名】日本【慰安妇】学着爱子的榜样,被自己爱恋的士兵杀死。”“据说有个叫清子的静冈【慰安妇】,被所爱的人拒绝开枪,就绝望地爬出战壕,迎着敌人枪弹走去。士兵们还没来得及去拖住她,敌人的机枪就把清子的身体打得象马蜂窝一样……”“士兵们全哭了,他们《悲痛》地喊着:‘你们《为什么》要死?死有我们就足够了!士兵就是为死而来的。你们是【女人】,不是士兵,请你们务必活下去,活着回日本!……”“当天夜里,剩下三十多个日本【慰安妇】都自杀了。”“现在的日本人都瞧不起当过【慰安妇】的【女人】,觉得她们肮脏、下贱,以为他们都是坏【女人】。只有当过士兵的人不这样【认为】。他们在一起经历过那些生生死死的岁月,一起从战争的枪林弹雨中走过来,因此只有他们懂得尊重她们,把她们当作真正的【女人】。”【吉野】《孝公》的自述被日本【作家】千田夏光写进长篇《报告文学》《随军【慰安妇】》里。该书一九七五年在日本【出版】。
【吉野】现在日本九州留米市西站町开一家小旅馆,与老伴过一种足不出户的隐居生活。他每年九月都要带上干粮出《一次》远门,到长野的善光寺为战死在腾越的日本人祷告,三十余年不曾中断。
公元一九四五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作为征服者的【盟军】就耀武扬威地踏上了日本的领土。为了防止【占领】军向日本妇女横施暴行,由内务省(警察)和大藏省(财政)牵头,共同建立了一个名叫“《特殊》慰安设施协会”的组织。该协会英文《简称》叫“RAA”。RAA的职能同当年的随军【慰安妇】差不多,亦属于“【卫生性】【公共厕所】”,只是服务对象变了,门外等候的男人变成了趾高气扬的【占领】军,包括黑人和白人大兵。
日本内务省在暗中《恳求》这些【占领】军:请将就这些【女人】吧,千万别再向其他日本【女人】伸手。
据后来担任日本首相的池田勇人承认:“如果这样就能保住日本【女人】的贞操,那真算便宜的。”(千田夏光:《随军【慰安妇】》)RAA前后共《招募》了五万多名日本女性,把她们秘密或半公开送往【占领】军驻地。【但是】好景不长,由于《联合国》军总司令部出面《干涉》,该组织仅开张年余便被迫解散。RAA的女招待们命运最惨,她们成为日本民族的耻辱,或流落街头,或再度沦为【烟花巷】里的卖笑女。据调查《表明》,战后回国的大约五千名随军【慰安妇】中,没有一个人重新走进RAA的大门。也没有一个人因生活所迫而重操旧业。
日本战败后,社会《经济》一度濒临《崩溃》,到处通货膨胀,物资匮乏,一九四六年出现的全国大饥馑,饿死二百万人。当时,不少良家妇女尚衣食无着,不得不向【占领】军出卖肉体换取食物,那些刚回国的【慰安妇】们就面临着一场更为《艰难》的生存竞争。
关东军G联队,有《三千》四百名《四国》士兵,配属十六名来自《四国》岛的【慰安妇】。这支部队从一九三九年起一直驻守在满洲里北部的俄满边境上。这里荒凉寒冷,人烟稀少,在长达六年的共同生活中,《三千》四百名士兵同十六名【女人】一直融洽相处,好像一家人一样【亲密无间】。年轻的士兵入伍【前大】多是童男子,是这些【女人】第《一次》将他们变成男人。一九四五年该部队调防台湾,并在那里成为美国军队的俘虏。【慰安妇】们先被遣送回国,她们无法回故乡谋生,就一起到了北海道的函馆。她们《相约》,哪怕日子再苦也要熬下去,哪怕饿死也决不出卖肉体。
【一年】后,G联队的战俘陆续回国。归来的“丈夫”们偶然听说了“妻子”的事情,无不为之感动。大家通过种种《办法》互相《联络》,凑出钱来帮助【女人】,并《定期》把她们接来同大家见面。后来这种聚会就成为【一年】一度的例会,一直保持【至今】。
每年八月,人们都从全国各地赶到函馆来赴约,只除了那些永远不能再来聚会的人例外。
5日本军妓制度的出现固然与日本民族文化渊源和【道德观念】有关,【但是】归根到底,它反映出这个海岛民族内在的生命意识和精神气质。如果我们不是这样认识问题,我们便【无从】解开日本民族在二十世纪的发展之谜。
【资料】据统计,《本世纪》上半叶,日本全国《十八》至四十五岁青壮年男人中,有三分之二的人直接参加了侵略战争。他们中百分之七十参加过【掠夺】和屠杀,平均每五人中有一人死于战场。
报载:《本世纪》下半叶,日本对亚洲各国《尤其》对《南亚》各落后国家的工业投资累计高达近千亿美元。这个事实《表明》,日本人用《经济》手段对亚洲的【掠夺】已经远远超过其军事侵略。
报载:《本世纪》八十年代,在全世界最大的500家工业《公司》中,日本占159家,仅次于美国。
报载:一九八九年五月,日本大藏省宣布,日本外汇储备突破一千亿美元大关,高居世界第一。
报载:日本成为当今世界最大的《能源》进口国。
报载:日本是亚洲最大的木材收购商。泰国、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的原始热带雨林几乎被砍伐一空。
报载:日本是造成世界温室效应的主要责任国。据美国环境【保护】局测定:日本工厂【排放】的废气占【整个】亚洲工厂【排放】废气总量的一半以上。
报载:国际环境【保护】组织一九八九年十月在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召开年会。大会呼吁人类《提高警惕》,并谴责日本是《破坏》亚太地区自然环境的罪魁祸首……这是一个危险的民族。它野心勃勃,富于《扩张》,同时又永不满足,充满无限活力和生机。
随军【慰安妇】的骨灰盒终于没能跨进靖国神社的门槛。作为历史遗留给人们的一个悲剧主题,它的意义显然已经超越了一般道德研究的范围。
在即将竣工的二十世纪历史长廊中,我们【将会】看到这样一块触【目的】碑铭:——《本世纪》上半叶,日本人的军事战争【遭到】完全失败;
——《本世纪》下半叶,日本人的《经济》战略获得极大成功。
1我的知青朋友曾焰在金三角生活达十二年之久,如果加以区分,她在美斯乐教书写作七年,满星叠二年,金三角各地流浪三年。这期间她《多次》【遭到】移民局羁押,结《一次》婚,生下两个孩子,死了一位丈夫,【出版】(发表)六部长篇小说。而我的另一位《怀才不遇》的知青朋友《焦昆》,【至今】还在金三角生活,他从1969年出境当缅共游击队,已经《整整》三十年没有回过国,一直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他太太是缅甸华人,生下六个结实健壮的儿子。目前《焦昆》唯一的精神安慰是教书和写诗。还有吸鸦片。
我问《焦昆》:外界都觉得坤沙贩毒集团很恐怖,你在满星叠教了十年书,有什么感受?
《焦昆》脸色蜡黄,这是吸鸦片者的共同特征。他打个哈欠说:都是瞎扯,其实台风中心最平静。满星叠甚至比金三角别的地方更文明,人人和平生活,没有犯罪,路不拾遗。
我不服气,说:可是他们在贩毒,【获取】不义之财,【制造】人类危机啊!
《焦昆》解释说:那是满星叠以外的事情。满星叠从来没有罂粟,或者说不允许种植,你看不见一点毒品的影子。山坡上种着【庄稼】,人们忙着修公路,建学校,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说:你见过坤沙、张苏泉吗?他们是不是如外界所说,过着奢侈放荡荒淫无耻的豪华生活?
《焦昆》大笑说:八十年代,几乎天天能看见总司令(坤沙)、参谋长(张苏泉),副总参谋长梁中英亲自兼任满星叠《大同》华文中学《校长》。坤沙喜欢穿便衣,手中拿根藤手杖,白白胖胖,样子很和善,没有《架子》。遇到插秧季节,他常常挽起裤腿,下水田帮助老百姓插秧,我就亲眼见过这种事情。张苏泉爱穿军装,我从来没有见他穿过别的衣服。他喜欢《握根》马鞭,大步走路,甩动手臂,性情【直爽】,完全是军人样子。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尊重有文化的人。我们这些流浪知青,只要愿意到满星叠他们【不会】拒绝,《而且》多数安排在学校当【先生】。我第《一次》被人【称呼】“【先生】”,感到很不习惯,大陆称“老师”,这就是差异。【先生】待遇比一般军官好,所以许多知青都被吸引到【满星叠来】。我到过坤沙的家中,告诉你一个秘密,坤沙老婆是个【佤族】婆娘,人长得奇丑,还比坤沙大几岁。以我们知青的眼光,坤沙相貌堂堂,称得上一表人才,他的婆娘简直是个丑八怪,可是他却很怕她,就是惧内,老婆把他管得很严,你说怪不怪?至少我从来没有在当地人口中听到过坤沙的风流韵事。坤沙的家很俭朴,两间铁皮房子,比一般人多几件家具。张苏泉根本就是个军人,屋子里什么也没有,睡竹床,一张写字桌,外面睡传令兵。至于坤沙投降以后他们是不是在仰光过上奢侈生活,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讥讽道:照你这么一说,他们都跟共产主义战士差不多了,既然甘愿做《苦行僧》,那么他们贩毒到底《为什么》?
《焦昆》答:一段时间,总司令(坤沙)、总参谋长(张苏泉)常常来找我们知青讨论问题,其中讨论最多的就是,怎样在掸邦国独立后建立人人幸福平等的社会?掸邦国独立是一千万掸邦【各族人民】的最高理想和利益,为实现理想可以不择手段,这是他们的原话。
我说:广大金三角老百姓怎么《看待》坤沙集团?他们拥护还是反对这伙自以为是救世主的人?他们不知道正是坤沙集团给亚洲乃至人类【制造】多么巨大的灾难吗?
《焦昆》半天没有说话,他苦笑着摇头说:邓贤老弟,你错了。坤沙在金三角,在掸邦老百姓里威信之高,到了你难以想象的地步。他们都是《穷人》,把坤沙看作唯一的救世主,是掸邦【各族人民】的大《救星》。老百姓尊称坤沙为“昭坤沙”,昭,就是王者,至高无上的意思,【相当】于古代帝王,这还不说明问题吗?再告诉你一件事,满星叠有一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岩运部队”,就是一种少年童子军,职业预备军人,【小到】四五岁,大到七八岁即被父母送来当兵,接受文化教育和军事训练,接受忠于坤沙和掸邦独立的思想,满十六岁即补充到部队里。在金三角,老百姓穷苦无望,他们的子女没有前途,所以当兵是唯一出路。小小年纪就当兵,不仅能《吃饱》饭,为家庭减去一份负担,还能挣一份在当地人看来很不错的军饷,所以老百姓送子参军极为踊跃。满星叠的少年军人多达数万人,我亲自为许多这样穿军装的少年《上课》。你说说,如果没有坤沙,金三角老百姓出路何在?谁来《拯救》他们?几百年来,谁过问老百姓【死活】?他们难道愚昧透顶,不是发自真心而是糊里糊涂地拥护大毒枭坤沙吗?
我简直被这种混账逻辑搞昏了头。
在我看来,毒贩就是毒贩,他们都是人性《丧尽》的坏人,像港台电影的【黑社会】,挥金如土,尔虞我诈。我没有想到金三角的事情这样复杂,连贩毒还有一大套理论,未必真如《黑格尔》所说“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但是】我一想到世界上有三亿吸毒者,平均每二十人中就有一个沦为毒魔的牺牲品,我想到中国戒毒所的吸毒《少女》和他们父母悲愤的眼光,心中就感到【义愤填膺】。《如此说来》,金三角【各族人民】的美好生活就必然造就他国人民灾难的根源?把自己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我又想到《那个》云南武警的誓言,我相信如果上级许可,许多热血儿女都愿以生命来肃清金三角所有毒品和毒贩。问题是,【魔鬼】金三角,危害人类和世界的毒品王国,那里【仅仅】是毒贩《如坤沙》【制造】的罪恶【深渊】么?
《焦昆》看着我,苦笑着说:对不起,邓贤老弟,我们不必《费力》争论了,这种事是争论不清楚的。我也没有替坤沙张苏泉涂脂抹粉说好话的意思,你都看见了,我一贫如洗,染上大烟瘾,也是受害者。【但是】我不过说了实话。
我相信《焦昆》,他是个诚实人。我点点头,无言以对。
2坤沙出狱【这年】秋天,他采纳张苏泉【建议】,将掸邦联合革命军总部秘密迁往金三角《南部》一处地名叫做“满星叠”的隐蔽山谷。这是湄公河东岸龙帕山脉南麓,位于泰缅边境泰国一侧,与国民党残军总部美斯乐隔山相望,最近距离只有几十《公里》。不同的是,美斯乐在山梁上,【气候】凉爽,而满星叠则在深谷里,白天气温高达四十多度,像座大火炉。满星叠是泰语,“满”是石头,“星叠”是炸裂,即【气候】炎热,连石头也炸裂开来之意。
坤沙在满星叠一住就是十几年,把这座《深山》野谷变成了不成功的掸邦反政府武装大本营和世界著名的毒品王国的《心脏》。他在这里控制大部分金三角地区,《队伍》多达三万余人,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拥有各种《现代化》武器,甚至还有先进的美制防空导弹,足以与任何政府军对抗,成为继国民党残军之后金三角最大一支地方武装。
使坤沙在全世界臭名远扬的不是《那个》所谓的“掸邦共和国(MTA)”,而是他苦心经营下的毒品王国。《联合国》资料统计,1949年金三角鸦片生产只有三十七吨,到六十年代《末期》,金三角鸦片产量《剧增》至一千吨,至九十年代,鸦片生产已经超过创纪录的二千五百吨,海洛英产量达二百五十吨之多,占世界鸦片总量的百分之八十五。而坤沙集团每年《走私》海洛英就占世界【海洛因】的【百分之六十】。
七十年代以后,坤【沙对】《走私》毒品的控制由从前运输沉甸甸的鸦片逐渐改为生产、加工和提炼【体积小】、重量轻、纯度高和便于运输的吗啡、【海洛因】。他在《深山》里建立秘密的【海洛因】加工厂,重金从香港聘请有专门技术的“上海师傅”,将生产的毒品源源不断地《走私》到世界各地。从前毒品主要输出地是欧洲和美国,金三角生产的【海洛因】占美国市场的一大半,因此坤沙成为美国联邦政府最头痛的眼中钉。【但是】八十年代以来,【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和打开国门,本来已经绝迹的毒品在中国重新沉渣泛起,威胁和危害中国人民的毒品百分之百都是来自金三角。由此可见,毒品问题已经不是如大毒枭坤沙所诡辩的【那样】,只是报复西方的一种手段,毒品祸水已经跨越国界,成为威胁【整个】人类生存的一个魔影。金三角作为《本世纪》世界最大毒源中心,早已恶名远扬家喻户晓。
两百年前,《西方人》利用鸦片贸易大赚其钱,他们放出了【魔鬼】,并借助【魔鬼】的力量《完成》资本主义原始积累,他们的文明确如马克思所说,每一个【毛孔】都滴淌着肮脏的血液。现在轮到他们出来禁毒了。我不【怀疑】《西方人》禁毒的【诚意】,他们想收回被他们爷爷和爷爷的爷爷放出瓶子来的【魔鬼】,【但是】这种【诚意】恰恰《表明》《西方人》的极端利己主义。试想如果吸毒不是令美国政府最感头痛的社会问题,他们《舍得》花费那么多钱来禁毒吗?可见他们的出发点并不是为了全人类,而是为了【保护】自己利益。当然这种利己只要不损人,并且对【别人】也有好处,我们都是欢迎的。七十年代末,坤沙以掸邦共和国副总统兼【国防部长】身份在满星叠秘密会见美国禁毒委员会成员,国会议员伍尔夫【先生】。他向美国议员提交一份【详尽】的禁毒计划书,其中最核心的内容就是,美国政府将每年用于禁毒费用十几亿美元的百分【之一】,即【一千七百】万美元交换给掸邦共和国,坤沙则将他所控制的毒品全部交由美国政府处理。【但是】该【建议】【遭到】美国政府断然拒绝,他们的理由是美国政府决不同毒品《贩子》做交易,为此美国国会当年又增加拨款十亿美元的禁毒《开支》。我开始敬佩美国人。我原以为美国佬是世界上最大的商人和实用主义者,在商人眼里没有原则,只有利益,这只是美国人精明的一面。他们的【另一面】却是坚持原则,决不妥协,宁可再增加十亿美元禁毒《开支》也决不与坤沙做交易。这种决心使我看到一种丰富的美国精神,我想美国人是对的,如果《全球》毒贩都来《效仿》坤沙,美国人岂不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敲诈对象?
【此后】美国年年增加禁毒经费,【但是】十年后金三角毒品产量翻了一番。国际禁毒组织一直将坤沙视为头号罪犯,悬赏重金缉捕和杀死坤沙,【但是】这个被当地人崇拜的“昭坤沙”居然幸运地《一次》又《一次》逃过死神光顾。据他自己对记者发表讲话称,他经历过“……至少不下于四十次的各种暗杀、伏击、行刺【以及】各种《阴谋》和《圈套》”。坤沙一直【健康】而【神秘】地活着,他成为一个以他的存在而搅得我们这个蓝色星球不得安宁的少数非常人物(英雄或者【魔鬼】)【之一】。
公元1996年春天,一条爆炸性新闻通过电波传遍全世界:世界头号大毒枭,金三角掸邦联合革命军总司令张坤沙向缅甸政府投诚。从《简短》的电视新闻画面上,我们看到缅政府官员在金三角受降的场面:一排排美制卡宾枪、《冲锋枪》、轻【重机枪】、《掷弹筒》、火箭弹,各种火炮、肩扛式导弹【静静】躺在地上,放下武器的人员列队离开。播音员解释说,这个武装贩毒集团还有更《现代化》的军事装备,比如直升飞机等等。
关于坤沙投诚的原因一直众说纷纭,有说是因为内部矛盾,有说坤沙与张苏泉失和,也有说分赃不匀内部起讧所致,更有人猜测是因为坤沙患了重病,不愿意呆在森林里,他想跟【别人】一样过太阳下的体面生活,等等。不管怎么说,坤沙确实结束了毒枭生涯,当这条《短暂》的电视新闻像风一样吹过之后,坤沙就从金三角消失了,张苏泉也跟着消失。他们都像影子一样消失得很彻底,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在这片是是非非的土地上出现过一样,虽然金三角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消失而恢复平静。
坤沙集团的瓦解引起我极大兴趣。我关注的一个重大问题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以汉人(华裔)为核心的跨国武装贩毒集团,它的存在和消失【对于】人类彻底铲除毒品有哪些重要借鉴意义?
31998年雨季将要过去,我从《猫儿》河谷返回美斯乐旅馆,按照采访计划,我应等待钱大宇从曼谷回来,他在《那边》有一笔生意,然后他陪我一同去帕勐山和考科考牙山考察,那是国民党残军终于沦为国际雇佣军的《最后》一个惨烈战场。这时候传来满星叠发生枪战的消息。
我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精神亢奋,就像嗅到腐尸【气味】的野狗。众所周知,满星叠是坤沙王国的大本营,据说坤沙交枪后,当地局势一直不大平静,拒绝交枪的坤沙余部仍然活动频繁,《走私》贩毒《猖獗》,贩毒集团不仅常与缉毒军警发生枪战,《而且》他们之间【以及】内部也屡屡《摩擦》火并,所以人们都说那是个危险《而且》不安宁的多事之地。
关于满星叠枪战说法很多,有说是贩毒集团火并,又有人说与反政府武装有关。总之夜晚响了一夜枪,打死六七个人,都是《冲锋枪》打死的,尸体扔在水沟里。这个故事被渲染得很恐怖,像真正的枪战片,我当即决定,马上出发到满星叠去!【但是】我的翻译兼《向导》小米拒绝前往,小米态度很坚决,令我无可奈何。他【认为】我们不应该往《那个》方向去,我只好央求老知青《焦昆》帮忙。《焦昆》推不过,找来自己儿子阿祥为我引路,阿祥是个中学生,懂泰语掸语,同孩子一道去【不会】太引人注意。阿祥虽是华侨后代,却像所有热带少年一样早早发育,脸膛晒得《黑红》,《乍一看》会让你误【认为】是掸族人。【阿祥话】不多,《性格》腼腆,是个听父母话的好孩子。《焦昆》说,那是个多事地带,《情况》复杂,你们《早去早回》,千万不要逗留。《摄像机》不要带,照相机也不要带,《那边》人不喜欢背这些东西的人。总之他满脸都是极力不赞成我们到《那个》是非之地去冒险的《表情》。
为了来去方便,我决定不坐汽车,放弃带《摄像机》,照相机藏在兜里,由阿祥驾驶他心爱的小摩托车载我前往。满星叠距美斯乐不算太远,步行要走【一天】,现在通了公路,汽车大约要开两小时。老知青《焦昆》喋喋不休地叮嘱阿祥,如果怎样就怎样,如果……就去找某某《摆夷》大爹,还有某某,某某某。直到阿祥发动小摩托车,《那个》绝望的父亲还追在后面大叫:有《情况》就赶快回头啊,千万千万……阿祥的日本“HONDA”摩托车跟玩具车差不多,110CC缸径,载我这样一个重量级大男人,去做翻山越岭的冒险活动,我的两条腿几乎拖在地上,感觉跟骑在《小狗》背上差不多。这条山区公路修得不大规范,坡路极陡,弯道则很急,我们就像在爬云梯,常常被对面扑过来的汽车吓得心急气喘,背上出了一身冷汗。摩托车马力小,几次《上坡》熄火,我只好《下来》推车。阿祥红着脸承认自己学驾驶还不到一个月,当地摩托不用上牌照,也不用考驾驶证,他的话更加让我提心吊胆。
渐渐地我【认为】,阿祥《反应》还是敏捷的,其实我没有告诉阿祥,我有十几年摩托车驾龄,是国内较早一批摩托“发烧友”,曾与外国跑车一道飙车。【但是】我看出阿祥【渴望】在我这个陌生《叔叔》面前露一手,所以我尽量鼓励他,以增强少年人的【自信心】。大约因为载我吃力,我从后面看见他的颈子上渗出许多亮晶晶的【汗珠】来。从美斯乐转向满星叠路口,我又看见树丛中露出军营特有的绿色铁皮尖屋顶,岗亭有哨兵《站岗》,营房门口竖着“STOP!(禁止通行)”的警告标志。阿祥夸张地说那是国防军“黑虎师”,经常要做《打仗》演习的。从前小米说这是进入满星叠的《最后》一道军事防线,我想军队防范谁的意思是不言而喻的。
通往满星叠的公路比较糟糕,这条等级《很差》的公路是政府不久前修建的,它的意义【相当】于一条通往和平之路。【但是】沥青路面质量《很差》,起了很多【大坑】,一不当心就把我们颠得老高。从地图上看,这是属于泰缅边境的龙帕山脉,也可以算作掸邦高原的余脉。山势越来越陡险,沿途不见人迹,也没有【庄稼】之类,都是荒山、野草和树林。极目远眺,烈日暴晒下的金三角大山深处,除了重重叠叠的山峰还是山峰,《偶尔》有《一两点》隐约的房屋影子,可以想见那该是一座什么山寨。公路一会儿在山脊上蜿蜒,一会儿下到谷底,山风【静静】吹,热日烤得路面沥青变成《稀泥》,车轮碾上去【发出】一溜粘滞的《响声》。《偶尔》有一两辆摩托车飞驰而过,车上骑手不是戴头盔而是扎着黑色或者红色头帕,腰间挎着长刀,阿祥大声说他们是倮黑人,缅甸《那边》来的。我说倮黑人是什么民族?阿祥回答不出。
又过了几座【山头】,终于看见半前面一座村子,没有当地常见的竹楼而是中国式的砖瓦房。我见不少人家门上贴着红纸对联,上面写着祈祝好运的汉字,几个穿汉族服装的男女坐在自家屋檐下歇凉,听见摩托声一齐抬起头来。阿祥说这是【回棚】,后面是回莫,从前驻张家军,也是汉人【难民】村。我问现在呢?阿祥头发被风吹得《飞张》起来,他说:还是他们,只不过不《站岗》了。
过了回莫,《眼前》的大山突然陷下去,出现一座狭长《而且》幽深的地缝,那是一座隐蔽的山坳。沿山坳而下,很快就看见树丛中露出一些稀疏的铁皮屋顶和楼房。【阿祥手】一指说到了,那就是满星叠,我的《心脏》【立刻】像上足发条一样剧烈地跳动起来。如果按照外界【报纸】的说法,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毒品王国《心脏》,称得上魔窟了。魔窟该是个什么样子?毒品多吗?恐怕到处都是毒贩吧?这里还生活着一些什么样的人们?他们怎样生活?与狼共舞吗?他们会怎样对待我这个不速之客呢?
一想到夜里被《冲锋枪》打死六七个人,想到坤沙集团长期盘踞此地,是毒品《走私》最为猖狂的区域,尽管头顶烈日当空,《心里》还是不由得打个寒战。
我想,不管怎么说,满星叠,我来了!
4在阳光明晃晃的大白天,在风清月白的光天化日,要让人睁开【眼睛】做噩梦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通常习惯把恐怖事件安排在黑夜发生,有夜幕和【神秘】氛围作掩护,想象力就格外活跃。【但是】【这一】回我却《大错特错》,因为我一下子就从阿祥脑袋后面看见那【六具】血淋淋的尸体。
尸体扔在河滩上,一条清清的山涧从村外流过,那几个死人就保持一种安静的《姿态》躺在那里,估计是枪战现场,因为我看见地上的血迹都变成黑色。我冲动起来,想跳下车拍照,【但是】阿祥却不停车,反而轰大油门冲过去,这时我才看见,《原来》还有几个穿黑衣服背《冲锋枪》的男人蹲在河边上。我一看见《冲锋枪》就紧张起来,感到《呼吸困难》,我想从逻辑上讲他们应该是缉毒警察,为了证实【这一】点,我跟阿祥商量,装着问路看能不能偷拍几张《照片》。
阿祥低声说:不行!他们会把你押回【清莱去】。我吃惊地说《为什么》?我有护照啊。阿祥回答这里不是旅游地,《不许》游客擅自进入。【这一】说我暗自庆幸,要是大摇大摆坐汽车来,没准已经被人赶下山去了。
【但是】我仍不死心,我想我一定要想法偷拍到那几具尸体《照片》,将来发表在书中才不枉此行。摩托嘟嘟地开进村子,其实满星叠算得上是座初具规模的小镇,应该说比我当年下乡的那座【陇川县】城还要繁华,基本上都是中国式《建筑》,不少两三层水泥楼房,商店饭馆【以及】做生意的店铺比比皆是,《乍一看》会让人误以为来到唐人街。村口有所很【气派】的学校,这时候正好学校放学,一群群男女学生,有开摩托,有走路,他们身着整齐统一的校服,脸上焕发光彩,显得整洁、文明和有礼貌。阿祥在校门口刹一脚车,指给我看说,这就是《大同》中学,从前是坤沙办的华文学校。我意识到这就是二十年前,我的知青朋友曾焰、《焦昆》、杨飞、杨林等人生活和教书的地方,我采访的曼塘梁中英【先生】曾任该校《校长》。我看见这所学校的校舍【相当】完备,从外观上看比之大陆任何一所【城市】中学也不逊色。阿祥自豪说他们美斯乐中学每年都要与《大同》中学【比赛】篮球,他是主力中锋。我问他今年谁胜了?他低头说没打好。
“满星叠,石头炸。”这是当地一句民谣,时值《中午》,《溽热》难耐,太阳像火球,地面卷起白晃晃火焰一般的热浪,狗和人都躲在屋檐下伸舌头。我【周身】被汗水湿透,这才体会到民谣“石头炸”是多么的生动形象!阿祥放慢速度,摩托绕街道行驶,【相当】于观光。我没有发现任何罂粟或者毒品海洛英的影子,如果你不知道这是著名的毒品王国,你几乎会以为这里是一片净土。相反我在中缅边境一些地方,比如洋人街、《木姐》、南坎、八莫等,贩毒的人就像苍绳一样叮着你,他们甚至把毒品伸到你的鼻子底下。可是在这个世界闻名的满星叠,我看见街上行人很少,没有任何公开买卖毒品的迹象,居民大都在家里吃午饭或者午睡,店铺和饭馆开着门,一派和平安宁景象。
村子中心是片很大的空地,跟中国【农村】的集市一样格局,到处扯起【花花绿绿】的篷布,地摊上摆满水果农副产品【以及】【百货】【洋货】《烟酒》糖茶之类。我转了一圈,仍然没有发现任何海洛英和大烟的影子。我发现这里集市与国内不同。在被称作集市的地方,应该人头攒动,车马喧哗,烟雾缭绕,杯觥交错,饭馆气氛热烈,商店里录音机电视机放出最大《音量》。而《眼前》这座集市基本上没有声音,没有嘈杂,称得上“这里黎明静【悄悄】”。人们互相用眼神说话,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好像做地下《工作》。我还注意到集市只有商贩,没有顾客,连一个顾客的影子也没有,没有顾客的集市怎么《做买卖》呢?【但是】人们仍然《耐心》等待,好像很有信心,知道顾客和生意会从地下钻出来。我觉得这种气氛很怪诞,很《压抑》和诡秘,好像人人都是演员,在演一出【神秘】哑剧《等待戈多》。我不知道这种氛围是否与夜里枪战有关,他们从前也这样不出声地做生意么?
在1998年雨季即将结束的一个酷热难耐的白天,在金三角腹地这个没有声音的奇怪集市上,在从前世界闻名的坤沙大本营满星叠,我和一个名字叫阿祥的当地华人少年在一家饮料店铺坐《下来》喝冰镇可乐。这家店铺面对集市,就像一个位置很好的窗口,虽然空气很热,【眼睛】被地面反射的阳光晃得睁不开,我还是感到心中有股阴冷的凉气像蛇一样爬开来。我们慢吞吞吸啜冰镇可乐,喝完一听,又要一听,这时我看见好像起了一阵风,平静的水面有了动静。
一群摩托车轰鸣而来,恐怕有十几辆吧,扬起一股【烟尘】来。骑手冲进集市,戛然刹住,车上的人并不下车,与摊主叽叽咕咕说一阵话,然后又惊天动地飞驰而去。《我数》了数,半个多小时里,竟然有几十辆摩托车穿梭来去。那些摩托不运货,也没有载来顾客,好像他们奔来奔去就是为了表演车技。而生意人依然《耐心》地等待,好像他们坐在这里就是为了欣赏摩托车手的高超车技。
我决定同饮料店女【老板】搭讪。她是个五官端正的中年【女人】,皮肤《白皙》,穿黑色《长裤》(当地人穿统裙),她一出现我就判断她应该是中国人。我用云南话问她:“请问你家,生意格好做?”女【老板】没有接我的话茬,却反问我:“【先生】从哪点来,日本,台湾?”我已经听出她的滇西口音,我说:“我从云南来。你家是滇西人格是?”她眉毛一扬,似乎很感惊讶,转而口气淡淡地说:“哦,【老家】是保山,不过我没有去过。”我装作不懂的样子问她:“我看你们这点都是汉人,你们为哪样来到这点安家?”她很戒备地看我一眼,回答说:“汉人多得很,都来讨生活,有哪样奇怪的?”我仍然不死心,【故意】问她:“我看你们这点的生意不好做哦,《客人》也没有,都卖给哪个嘛?”她指指山上说:“上头(指缅甸)的寨子多呢,马帮【牛帮】《下来》驮走,生意才好做呢。”我假装随便的口气说:“听说夜晚满星叠打死人,为哪样事情嘛?”她说:“我们是生意人,不晓得这些事情哦。”我指着那些地摊问她:“他们做这些小生意,格赚得到钱啊?”她说:“我晓不得,你家去问他们嘛。”我【悄悄】说:“你们做不做别样生意,【枪枝】,【海洛因】,鸦片?”女【老板】正色喝道:“你打听这些搞哪样?找死啊?”她的口气着实让我吓一跳,我一回头,无意中看见柜台后面竟然倚放着【一枝】【粗大】的双管猎枪,枪口像死神的【眼睛】,黑洞洞地让人心惊肉跳。我知道在金三角,很多人家都有武器,或者说家家有枪也不过分。赶快付了饮料钱离开店铺,我仍然不死心,装作观光客的样子在集市上走来走去。【但是】无论我走到【哪家】地摊跟前,【哪家】主人【立刻】把目光【移开】,好像没有看见我这个顾客,【但是】等我一离开,他们的目光【立刻】又粘在我的背上,像吸血蚂蟥一样【凉津津】的。我一无所获,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弄明白,只好悻悻地让阿祥替我拍《两张》《照片》作纪念。没想到他刚一举起相机,【立刻】有人《哇啦哇啦》地【嚷起来】,样子很凶恶,瞪着【眼睛】,嘴角上挂着白沫。阿祥小声翻译说,他们不喜欢有人给他们拍照,让我们赶快滚开去。
我一想到像【眼睛】一样黑洞洞的双筒猎枪,想到他们都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枪,就赶紧灰溜溜地滚开了,去找阿祥父亲的熟人莫朗大叔。5莫朗大叔【老家】在云南勐海,年轻时赶过马帮,在美斯乐第五军当兵,后来给坤沙当保镖,会说【一口】流利《汉话》。当阿祥在一条街道拐角找到这位【前大】毒枭的保镖时,我看见莫朗大叔是个头发花白的当地《摆夷》,正蹲在街子上同人说话。他身体干瘦,像条晒干的咸带鱼,同当地掸族没有《两样》。我同他打了招呼,都没有吃《中午》饭,就邀他同进午餐。我在路边餐馆要了两斤当地米酒,一盘炸牛肉干巴,一盘【干鱼】,炒鸡蛋果条(炒米粉)。我看他两根手指熏得又黄又黑,就买一盒“三五”香烟给他,他也不推辞,就收下了。
我们边吃边聊起来,【话题】当然是满星叠。
“……总司令走了,参谋长也走了,都到仰光去了,如今满星叠可不行喽。”米酒一下肚,莫朗大叔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我【认为】他同当地大多数好酒之徒没有《两样》,逻辑混乱,感情冲动,因为我看见他脸色开始发红,【摇头晃脑】,嘴里喷出酒气:“从前山上都是《队伍》,我们的人……政府军都不敢进来,多神气!那些【土匪】蟊贼,谁敢撒野?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我《猜想》这话跟半夜打死人有关,就试探《地问》他:“满星叠《为什么》枪战?打死的是什么人?”他忽然警觉地望我一眼,我看见他的眼神很清醒,清醒得像【竖起】一堵城墙,使我的企图一下子碰了壁。餐馆【老板】坐在柜台后面,目光炯炯,【竖起】耳朵听我们谈话。我只好请求他说:“听说你跟坤沙当了多年保镖,讲讲坤沙的故事好吗?”一提到给坤沙当保镖,就像提到一段光荣历史,莫朗脸上【立刻】焕【发出】光彩来。他说:“讲讲什么呢……好吧,就说说1982年政府军围剿满星叠。那天战斗发生很突然,头【一天】什么迹象也没有,第二天太阳出来,满山遍野都是政府军,还有装甲车、坦克和直升机。总参谋长一看不好,命令往莱囊方向撤退。莱囊你知道吗?就在山《那边》,是我们的《基地》。我跟着总司令,一颗炮弹爆炸开来,我【扑上去】,救了总司令的命。”他很神气地撩起上衣,让我们看他身上的伤疤。
我说:“后来怎么样呢?坤沙怎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莫朗眼神忽然暗淡《下来》,他泄气地说:“都怪我自己不好,对不起总司令。”我看见阿祥频频向我使眼色,估计这位莫朗大叔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就赶快换个【话题】说:“满星叠《打仗》,有个叫曾焰的女知青,她的丈夫杨林就死在学校里,你《记得》这件事吗?”莫朗大声说:“怎么会不《记得》?满星叠的人,没有人不《记得》这个杨【先生】!那一仗之前,美国一个什么上校被打死在大谷地,泰国政府出动黑虎师和直升飞机进攻,中国来的【先生】死了好几个。他们都没有武器,杨老师挥舞校旗,结果被【炸死】在楼顶上,尸体扔了好几天,都发臭了。”我《心里》忽然涌出一种深深的忧伤,我想为我的朋友曾焰的丈夫,我没有见过面的同龄人杨林献上一束小花。我说:“他们坟墓还在吗?在《哪里》?”莫朗说:“就在学校上面的路边上,不远,呆会儿我领你们去。”莫朗大叔终于将两斤米酒全都倒进肚子里,他打着酒嗝说:“你过来看见的,【回棚】,回莫,从前那里都是阵地。喏,山里都种大烟,收了烟就卖给部队,部队讲公平,谁也不敢欺诈老百姓。总司令住在山上,【但是】他经常下山来,满星叠都是老百姓,我们大家拥护他,才有好日子过……呃,山上【那样】穷,《摆夷》、拉祜、佧佤、傈僳、倮黑,【不种】大烟吃哪样?种大烟没有人来【保护】他们,早被【土匪】抢光了。还是总司令好。”我相信他说的话都是实情,因为我亲眼目睹金三角的贫困,和老百姓生活对大烟的依赖。我叹口气说:“莫朗大叔,坤沙自己不吸毒,也《不许》部下吸毒,【但是】他却把毒品卖到别的国家,给别国社会和人民造成多大危害?这是多大的犯罪呀!”《莫朗头》摇得拨浪鼓一般,瞪着【眼睛】说:“不不,政府不让种烟,山上人(缅甸)都要饿死,满星叠也没有饭吃。”我说:“前天打死人,是不是贩毒集团火并?”莫朗大叔嘘了一声,他看看饭店【老板】,刚好《那个》【老板】进里屋去了,他低声警告我说:“这个地方,大家忌讳提这种事,当心挨黑枪!”我连忙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求你告诉我?”他吞吞吐吐说:“反正,一下子说不清,【这年】头,什么样的人都有。”我急了,说:“究竟谁跟谁?打死的又是什么人?”莫朗大叔突然朝我翻起白眼珠,哈欠连天,鼻涕口水一齐涌出来,【倒把】我吓了一跳。阿祥告诉我说,莫朗大叔烟瘾发了,要不然怎么会被【赶出】部队呢?听说还是看在救命之恩的情面上没有枪毙他。于是我们饭没吃完,这位大叔就跌跌撞撞地【回家】吸鸦片去了。
阿祥【下午】还要赶回学校去《上课》,而我《好容易》进入满星叠,许多【神秘】面纱尚未揭开,许多故事刚刚开头,所以我让他开摩托车回去,我要独自留《下来》,留在这个令我神往已久又《胆战心惊》的【神秘】世界。
6太阳落山,集市散场了,我还没有看明白,倏忽间人们就散光了,就跟钻进地下去一样。黑夜像一幅巨大的幕布徐徐拉上了,我相信满星叠的白天只是它的假象,而黑夜才是它的舞台和《真面目》。
这天【下午】我独自到山上转了转,没有发现罂粟地,倒有一些废弃工事、战壕和地堡。我下榻是家小旅店,【老板】是个汉人,姓罗,祖籍云南思茅,他说满星叠从来没有人种鸦片,坤沙时代没有,现在更没有。看我表示惊讶,他笑一笑,很有《优越感》地说,你不信?告诉你,在金三角,汉人【不种】鸦片,种鸦片的都是《摆夷》。
我明白了,难怪在美斯乐、曼塘、塘窝,你绝对看不见罂粟花的罪恶身影。【但是】这并不是说,汉人与罂粟无涉。我说,这是不是说,在金三角,《摆夷》种鸦片,而你们汉人只做鸦片生意?
他不与我争论,这时候又来了《客人》,他忙着招待去了。我心中挂记河滩上尸体,欲拍照而不成,心中《耿耿于怀》。对我来说,《照片》比文字更重要,试想这本关于金三角的书【出版】时,附上现场《照片》,多么权威,多么有说服力!我暗暗下决心,不管怎样一定要拍,【悄悄】趁黑夜,用闪光灯偷拍,总不至于那些黑衣人通宵守着死人不睡觉,难道他们怕尸体飞走不成?这样一想,我就按捺不住,【满心】都是兴奋和刺激。我怕自己熬不住夜打瞌睡,泡了一杯酽酽的当地炒青茶,记了半夜日记。又换一件深色体恤衫,牛仔《短裤》,检查了相机和闪光灯,万事俱备,看看手表已经指着深夜两点半钟,我《心里》打着【小鼓】,手脚紧张得直打颤。我说服自己一定要冷静,要沉住气,然后【悄悄】摸出旅店。金三角所有旅店都一样,没有围墙,出入自由。
老天保佑,天上没有月亮,四周大山夹峙,所以到处很黑,基本上可以称作伸手不见五指。我发现自己不大适合做秘密《工作》,因为在【黑暗】中《辨别方向》很困难,又不敢开手电筒,野地里到处都差不多,转几个圈就晕头转向。我《好容易》摸上小桥,看看表,已经《凌晨》四点。我想这样更好,据说小偷作案一般都在下半夜,那是人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下桥就离尸体现场不远,为了谨慎起见,我躲在桥下向河里扔了一块石头,【这一】招是从影碟中学来的,【目的】是试探有没有人打埋伏。
没有动静。
又扔一块石头,还是没有动静。我【满心】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我想自己注定要成功了!我猫着腰,迅速奔上前去,微微发白的河滩上,我已经隐隐看见那些无声无息的死人,他们好像一些不真实的道具或者河水冲《下来》的木头,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我心紧张得或者说刺激得快要跳出胸口,我这人的毛病,一取得成绩就控制不住自己,《忘乎所以》,不知天高地厚。原本计划是,《按下》一张全景就胜利大撤退,就算成功。可是一到现场我就贪婪起来,控制不住想要多按几张,拍局部,拍近景,拍特写,最多五分钟,不,三分钟!三分钟同《半分钟》有什么区别呢?
我把相机凑向尸体的面部,我模模糊糊看见死人的【眼睛】是半睁开的,也许还在动,不过没有关系,这都是天黑的错觉,并且我从《不怕》鬼。我相信将来的《照片》上,这人的【眼睛】一定像死鱼一样灰白和暗淡无光。我跪下一条腿,屏住呼吸,已经充足电的闪光灯亮着红色信号,我刚要《按下》快门,一件出乎意料和匪夷所思的事情突然发生了。这件事发生得【那样】迅速,就像大地开裂,飞机《失事》,令我完全没有准备和猝不及防!
天!死人居然坐起来,一下子抱住我的头!…………不难想象,我当场险些灵魂出窍,《心脏》窒息,变成一个真正的死人。我想我决不是一个优秀的士兵,我根本不懂搏击格斗之类【战术】,我只是一个四肢和体力都日渐蜕化的大陆【作家】。所以我基本上不堪一击,【眼睛】《一黑》就被按翻在地上。我听见自己那架日本“理光”自动相机重重砸在石头上,【发出】一声清脆《而且》凄惨的破裂声。我魂飞魄散,绝望地想完了,明天一早也许满星叠居民发现河滩上多了一具陌生尸体。他们见惯不惊,见怪不怪,只有野狗将为多了一顿肥美的人肉大餐而欢欣鼓舞。【但是】一座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国【城市】将因此多了一个寡妇,一双年迈老人将为失去他们亲爱的儿子而《悲痛》……更重要的是,我的雄心勃勃的采访和写作计划将因此化为泡影,我的写作生涯将划上一个《句号》,我的读者将永远看不到这《本书》,我的一切冒险和努力将付诸东流前功尽弃。在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我也许没有坟,没有名字,永远只是一个【神秘】的失踪者,一个谜,只有我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被捆住手臂,【眼睛】蒙上布条,我感觉自己像只结实的粽子。我什么也看不见,任凭一些很粗重的手在我背上推来搡去。我【认为】这是【典型】的黑帮手法,为的是怕俘虏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秘密。我浑浑噩噩,大脑一片空白,只嗅到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浓重】的人体汗臭味,还有枪械的机油和【冷冰冰】的铁【腥味】。我《猜想》那是一些体格粗壮的男人,在他们眼里,我一定是个神情沮丧而又可笑的俘虏。我绝望极了,四肢痉挛,就像怕冷一样打起抖来,如果此时有人对我头上开一枪,我相信自己一定麻木不仁,一点反抗都没有。
人只有到了这个地步,才知道自己多么软弱,多么身不由己!不知过了多久,我磕磕绊绊的脚步停《下来》,我感到《脚下》被什么东西又绊了一下,很硬,【可能】是门槛,所以我判断被带进一间屋子。屋子的空气滞重而闷热,散【发出】【浓重】的烟草味。一双手替我解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条,我终于看见一束亮光,那亮光像太阳一样刺得我睁不开【眼睛】。等我渐渐适应光线,《周围》的东西【清晰】起来,我看见屋子里有桌子,椅子,也有床,有家具,不像审讯室,也不是地下室,那些地方容易让人引起恐怖联想。门口站着几个人,他们背着武器,都【默不作声】,因为光线暗淡,看不清他们的脸。我本想问问这是什么地方,【但是】想到自己【不会】当地话,就《忍住》了。
屋子外面响起脚步声,一个人噔噔地走进来,带来一股外面的山风和草木【气息】。我《猜想》这人是个【头目】,他穿一身黑衣服,没有带枪,也没有坐椅子,而是坐在桌子上。那些带武器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说明他的【地位】在他们之上。【头目】背对我,低头点燃【一枝】香烟,喷出【一口】烟雾,然后把脸转向我。
我觉得做了一个梦,因为事情发生太突然,太不可思议,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大真实。这是拍电影?幻觉?还是《明明》白白的生活?
他的脸上现出惊愕的神情,这种吃惊一点不亚于我这个绝望的俘虏,他和我的问号都写在脸上。
我们几乎同时说:“怎么……是你?”7关于这个【神秘】的朋友,许多性急的读者会猜测他是谁,【但是】请原谅我暂时不能透露他的姓名,因为这将危及和损害他所《从事》的《特殊》《工作》。【谢天谢地】,他的奇迹般出现《拯救》了我,使得这天晚上的【惊险】故事发生戏剧性转折。他居然眯缝着【眼睛】,用警察【那样】的口吻教训我说:“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要是今晚我不在你的【麻烦】可就大了。”我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情报局?缉毒局?国家安全局?他根本不回答我的问话,吩咐手下人马上送我回美斯乐。我抗议说你们把我相机摔坏了,你得赔我,不过不赔也可以,你得让我重新拍几张《照片》。他冒火地说,你再到河滩上看看,还有什么尸体吗?告诉你,什么也没有!
我气坏了,我说你妈的还算朋友吗?这点《小忙》都不肯帮,你把我的计划都毁了!他也发火了,拍着桌子说你瞎掺乎什么?你知道这是多重要的行动?《联合国》禁毒署都来了人!……你快走吧,不要对任何人讲你看见什么,不然《最好》结果也是《驱逐出境》!
我被吓住了,《驱逐出境》不是好玩的事情,这才乖乖《出了门》,不敢再提非分要求,我自以为聪明的偷拍计划终于以失败告终。当天我即被一辆汽车送出满星叠,路过小桥的时候,明晃晃的阳光下,果然什么尸体也没有,好像这个世界上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回到美斯乐,我简直累坏了,就像从地狱回到人间。《焦昆》见我安全归来,显得很高兴。他主动告诉我两件事:第一,坤沙确实受人爱戴。泰军进攻满星叠,许多人自动拿起枪保卫家园,当时他在《大同》学校教书,亲眼目睹【那场】【壮烈】战斗。
第二,坤沙被人栽赃陷害。他虽是毒贩,并不是外面传言【那样】,他做了许多好事,造福掸邦老百姓。《这次》向缅甸政府投降,换取政府向掸邦自治作出重大让步,也可以看作是某种自我牺牲,不然他本来可以稳稳当当【享福】,成为世界上少数几个最富有的富翁【之一】。
我觉得有些啼笑皆非。难道我《冒着危险》,不远万里跋涉而来,就是为了寻找这样一个救世主么?
关于坤沙向政府投诚的原因众说纷纭,据【刘舟】所言,他与张苏泉女儿张××女士一直保持较为《密切联系》。他说,一是张家军内部权力之争,张苏泉重用汉人军官,引起掸邦军官强烈不满,以至于发生《多次》内讧、叛乱和哗变,直接导致张家军衰落。二是与佤邦军作战不胜,节节失利。三是国际禁毒压力增大,难以为继等等。还有一个重要的个人原因,坤沙年事已高,身体患病,所以很难说哪个原因起了主导作用,当然也很难说哪个原因没有起作用。
我个人倾向于认同【刘舟】的分析,《焦昆》【认为】坤沙做出自我牺牲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总之我相信反对毒品是人类大《趋势》,所以促成1998年春天全世界都看到的轰动一幕。
【一年】之后的1999年,媒体再爆一条新闻:坤沙重新出山,再登世界贩毒大王宝座。我立即向【刘舟】询问此消息的可靠性。【刘舟】断然否定道:简直是空穴来风!真不知道这种无中生有的消息如何变成新闻的?他郑重相告:坤沙已是六十七岁的老人,脑瘫中风,【健康】状况每况愈下。即使有心重演二十几年前的金蝉脱壳之计,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张苏泉更是古稀之年,他是主动要求与坤沙一起软禁,相伴生死的。
我宁愿相信这样一个普遍真理:地球是圆的,人也是圆的。
国台办25日【举行】例行发布会,发言人朱凤莲表示,极少数“台独”顽固分子公然挑衅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行径绝《不能容忍》。我们将持续采取精准打击措施,依法严惩“台独”顽固分子及其金主等主要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