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双林下意识地【想到】了【李亚玲】,只是一闪念,他就把【李亚玲】和眼前的方玮进行了《一次》对比,就比出了【李亚玲】和方玮的不同。如果把方玮比喻成【一朵】雪莲的话,【李亚玲】充其量也就是山脚下一枝毫不起眼的小黄花。
刘双林在新兵队伍中,一眼就看出了方玮的与众不同。方玮的与众不同不是装出来的,那是她骨子里的一种气质,不仅是她,还有乔念朝这批从大【院里】应征入伍的新兵中,《浑身上下》都透着那个劲儿。他们把这次当兵当成了《一次》喜剧式的远行,他们从小到大一直在部队大【院里】长大,最大的首长和最小的士兵他们都见过,他们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按照部队的作息制度来执行的。他们从军区大院去某个团或某个连队当兵,他们是在往下走,就【如同】从一个大城市里来到一个小城镇,他们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小城镇上的一切是不会让他们【惊讶】的。因此,他们的神情举止是从容不迫的,有种见怪不怪的那份从容。
方玮、乔念朝这些人的从容和那些刚穿上新军装的工农子弟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那些工农子弟从穿上新军装那一刻,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浑身都僵硬不自在。《登上》新兵专列后,他们的眼睛就更不够用了,这摸摸那看看,脸色是激动潮红的,他们不停地说话,部队上所有的《事情》他们都感到新鲜和好奇。
方玮和乔念朝们,是穿着《父母》穿旧的军装长大的,军装穿在他们的身上都是那么自然【合体】,举手投足间《俨然》是老兵的样子。
乔念朝潇洒地递给刘双林第一支烟时,刘双林的心里就咯噔一下,他知道在这批新兵中《藏龙卧虎》。他想起自己刚当新兵那会儿,半年之后和排长说话还紧张得结结巴巴。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刘双林承认这种差别。自己如果不是戏剧性地救了师长的夫人和女儿,此时的他早就回到放马沟了。他要把握自己的命运,靠自己的努力是不够的,师长的一句话让他什么都达到了。他从新兵的花名册中粗略地了解到,这批新兵中有好【几个】都是军区大院首长的子弟。花名册中有一栏填着每位新兵的家庭住址,文艺路28号就是军区大院的所在地,作为当了排长的刘双林来说,军区的地址他是知道的。接这批新兵时,他去过军区大院门口,他只在院外的甬道上走了走,军区门岗的士兵都显得那么与众不同,他们气度不凡,他还【没有】接近他们,就觉得浑身开始发紧了。他知道自己没法走进军区大院,《那里》要实行严格的【登记】,办事先向《里面》《打电话》,对方让进去了,【这里】才可填会客的《条子》,有了《条子》才能进去。军区大【院里】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他无法走进军区大院,他只在门口《远远地》站着,往很深的【院里】张望了一会儿,【就算】自己来过军区大院了。那天,他怀着畏惧而又满足的心理《离开》了文艺路28号。
此时,眼前的【几个】新兵都来自文艺路28号,他们平时就住在《那里》,出入军区大院《如履平地》,就这【一点】,他就感受到了自己和这些兵《之间》的距离。
刘双林不仅认清了这些,他还一眼就看上了方玮。方玮呈【现在】刘双林眼前不仅是【年轻】漂亮,更重要的是,她也是文艺路28号的,文艺路28号的这些新兵,就像脑门上贴了【标签】似的,走到《哪里》都显得与众不同。
刘双林下意识地【想到】了【李亚玲】,只是一闪念,他就把【李亚玲】和眼前的方玮进行了《一次》对比,就比出了【李亚玲】和方玮的不同。如果把方玮比喻成【一朵】雪莲的话,【李亚玲】充其量也就是山脚下一枝毫不起眼的小黄花。【想到】这儿,刘双林心里咯噔咯噔的。提干后的刘双林择偶的标准已经【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没提干的时候,【李亚玲】在他眼里宛若天仙,提干后的刘双林觉得【李亚玲】也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姑娘而已。那时他就暗下决心,找对象【一定】找个城里有工作的姑娘,那样他的后半生和【孩子】才算真正脱《离开》农村。刘双林一提到农村,他就从骨子里感到自卑和压抑,他想喊想叫,甚至想《大哭》。
方玮的亮相,让刘双林眼前一亮,心里的什么地方快速地咯噔了【几下】,血管里的血流明显加快了,他显得兴奋而又紧张。从那一刻起,他【决定】想方设法要接近方玮。他觉得《世上》不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比如他的提干。在新兵的《列车》上,他无数次地走到方玮的身边,张开《双手》,让自己干部服上的两兜呈【现在】众人眼前,可是她连看一眼都【没有】看。
那个《年代》,士兵与《军官》的惟一区别就是上衣多了两个口袋,不管是军区司令,还是边防哨所的一个小排长,他们的着装都是一样的,《军官》只比士兵多两个口袋而已。刘双林的【意思】是想让方玮注意到自己是名真正的干部,可惜他的目的【没有】达到。
刘双林可以说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从看到方玮的第一眼起,就有了接近她的愿望,甚至【想到】了以后。如果他和方玮真的有点儿什么,那么他的一切就可以说天上人间了。此时的刘双林已经把自己未来的《生活》主题先行了一步,具体的过程那得随行就市了。【正如】他当年刚当兵时,惟一的目标就是提干,结果他的目的达到了,至于过程他说不准,但他知道了自己该努力的方向。
刘双林是接这批新兵的排长,在未来的三个月时间里,他也将是新兵排长。【这是】每个刚提干的《军官》的必修课。因为那些资历老【一些】的排长,对训练新兵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因为新兵训练【比带】那些老兵会吃许多【苦头】,费力也未必讨好。刘双林在新兵【分班】、分排时,有意把文艺路那【几个】兵分到自己的排里。
这批兵是师里报的名,女兵很少,才八个人,只能编成【一个班】。这个班只能混编在男兵排里,刘双林就是这个混编排的排长,这个排还有乔念朝这些来自文艺路的兵。
新兵开始训练的时候,刘双林才意识到,这些兵真的不那么好带。其他排的新兵都是工农子弟,对部队很敬畏,对排长更是畏惧,【这是】他们来到部队后第《一次》近距离接近部队的首长。他们听话,又表现良好,他们要在部队里踢好头三脚。而那些文艺路的兵呢,因为【没有】这种感受,他们从骨子里不把眼前的小排长当回事。他们不是不尊重领导,而是提不起兴趣;他们不是不执行排长的命令,而是少许多热情。【这样】一来,这个排和其他排就有了差距。其实每位排长都在暗中较劲儿对比,自己的排训练拔尖了,领导自然对带这个排的排长有一个好印象,认为这个排长有工作能力,虽然新兵连是临时单位,新兵训练结束,不管是排长还是班长都要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去,但他们的鉴定是由新兵连临时党支部来写的。《无形中》,各位新兵连的排长们也都在暗中较劲儿。
全连集合的时候,文艺路那【几个】兵总是不能雷厉风行,他们睡眼惺忪,【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向外走,这就比奔跑出来的其他新兵慢了半拍。刘双林【这才】意识到,自己三个月的新兵连《生活》的代价将是惨痛的,但咬定青山不放松,塞翁失马,谁知道是福还是祸呢?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他要想尽一切办法给方玮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知道,师里的女兵不是话务班的,就是师医院的,他是基层连队的排长,平时是很少和话务班、师医院那些女兵打交道的。如果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仍没能给方玮留下印象,未来的日子里再想接近方玮就难了。刘双林在这三个月里,【一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1盛夏六月,素有“【江南】火炉”之称的陪都《重庆》,骄阳似火,溽暑难当。树叶低垂着头,【热辣辣】的阳光穿透《树枝》,将跳跃的光斑撒在山坡、石阶和草坪上。
【这是】前线噩耗频传的【一九四二年】。蒋介石站在一间【名为】“老草房”的会客厅窗前。他到剪《双手》,《面色》沉郁,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窗外,室内半明半暗的光线将他瘦削的脸膛【勾勒】出一幅冷色调的剪影来。
【委员长】威严地沉默着。他【没有】如通常出席重要会议那样【身着】戎装,而是穿一件【普通】【青布】长衫,着府绸灯笼《长裤》,蹬一双浅口绒面《布鞋》,这身朴素的装束虽然藏起了军人统治者的威势,却更显出中国政治家深藏不露,狡诈诡谲的风格。
客厅里还坐着几位国民党军政要人。有军政部长兼总参谋长何应钦,军令部长兼副总长白崇禧,还有林蔚、陈诚、【陈布雷】、余飞鹏、商震等。他们或悄悄啜茶,或轻轻摇扇,偶尔压低声音交谈几句,唯恐《惊扰》领袖的沉思。
再过一小时,【委员长】将在黄山别墅宴请刚刚从印度《飞来》的史迪威将军。
对【委员长】来说,缅甸之战《无疑》是替英国人干了一件得不偿失的蠢事。他的初衷并非取悦于丘吉尔而是要让罗斯福重新认识和估价中国,以提高中国同美国《讨价还价》的地位。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中国领袖一种压抑已久的大国冲动,它表明中国人不仅渴望获得更多的援助,而且更渴望恢复昔日在《世界》上的盟主地位。
然而事与愿违的是,【委员长】【偏偏】为此丢尽了脸面。三个精锐军伤亡《过半》,武器装备丧失殆尽;仰光不仅【没有】保住,反而险些让日本人打进昆明。以十万大军的征战换来一场令人汗颜的惨败,这真是中国【委员长】始料【不及】的。
《但是》【委员长】毕竟是个军人《出身》的政治家。他的天才不在于打仗而在于玩弄政治阴谋。中国远征军的失败《无疑》更坚定了他对中国抗战抱有的一贯信念,即以一个沦陷半壁的贫弱之国去试图打败一个强大的日本帝国,那是白痴才会有的可笑念头。
中国不是日本人的对手,英国人也不行,只有美国人有能力打赢这场战争。抗战对于中国人来说,是场无法选择的赌博,你已经坐在牌桌上,就必须赌下去。因此唯有谨慎下注和聚敛本钱才不至于输得精光。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委员长】《听出》是何应钦的声音。这位总参谋长好像同商震讨论日本东京的歌伎和料理什么的。
【委员长】【没有】回过头去,他好像一尊冷漠的雕像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滑下去。
以民国政府的军政大员而论,恐怕【没有】【人比】【委员长】更了解他们的对手日本人了。【委员长】青年时代曾三次【东渡】日本海,就读于东京振武《军校》【炮科】和士官学校,悉心研究过日本的政治、军事和历史。他认为日本是个了不起的民族,是亚洲唯一能与欧美列强抗衡的国家,中国若要强盛,则非走日本明治维新的道路不可。孙中山的三民主义被证明是行不通的,三民主义是西洋药方,对中国的政治和社会无效。
中国需要日本那样的【君主立宪制】。中国需要集权,需要独裁和枪杆子。中国有中国的真理。
以眼前这场实力悬殊的战争而论,中国若要取胜,唯一正确的策略不是“打”而是“抗”,即抗到美国人的【飞机】大炮迫使日本人投降为止。中国是一个靠实力划分天下的国家,中国每省每县乃至每个区乡都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委员长】。如果拿中央军和日本人火并,其结果只能叫共产党和那些心怀不轨的地方军阀坐收渔利。领袖和政治家的目光绝不能不看到将来,看到中国战后重建势力范围的前途和大格局。
几乎与腊戌失守同时,日本人发动中原、浙赣和【华南】作战。侵华日军以五十万的兵力从南方【数省】同时大举进攻,意在【打通】浙赣路,收缩包围圈,一举迫使《重庆》政府投降或者和谈。
雕像微微一动,改变了姿势。【委员长】佝起腰,手指【不知不觉】绞在【一起】。他仿佛要用这种姿势抗拒来自窗外《敌人》的无形压力。
【委员长】从不反对和谈。《但是》和谈的前提是决不能导致中国出现第二个满洲国傀儡皇帝。在“珍珠港事件”前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国民政府几经迁都,多次濒临绝境,【委员长】也顶住压力坚持不肯与日本人和谈。倒不是【委员长】要保全什么民族气节或者为信仰而战,而是日本人的胃口太大,太贪婪,欺人太甚。中国是【委员长】的中国,只有【委员长】才是中国唯一合法的领袖,任何人试图瓜分或者强行剥夺他的权力都是他所不允许的。
否则【委员长】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好在战争把中国人的贫弱之躯同西方列强的命运紧紧拴在【一起】。《既然》美国人已经【参战】,他还有什么必要考虑同日本人单独媾和呢?
除非有人逼迫他打这张牌!
【委员长】慢慢拭去额角渗出的汗珠,从窗外收回目光,然后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来。他以他那浓重的奉化口音呼唤他的表兄俞飞鹏,“你说说看,你【现在】每月还能给我运来多少东西?”俞飞鹏悚然望着比他高出一头的表弟,不知所措。【委员长】明明对缅甸失守后的物资运输情况了如指掌,为什么还要当众叫他《难堪》呢?莫非《哪里》又出了岔子叫他捉住把柄?【委员长】面无表情,目光冷淡,于是这位身材矮胖的国民政府交通部长兼滇缅【公路】物资运输总处主任惶恐地垂下目光,《嗫嚅》着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
“你是说不上来呢,还是要叫我替你说?”【委员长】背《着手》,不紧不慢地问道。
表格额头【淌汗】了。他【支支吾吾】地回答:“恐怕……就几十吨吧。”“恐怕【没有】这些吧,咹,【到底】多少吨?”【委员长】皱起【眉头】望着这位窝囊的表哥,厉声说。
“是!报告【委员长】,五月份一共运进物资二十一吨。”“混蛋!【娘希匹】!你五月份以前都干什么去了?!”【委员长】突然雷霆震怒,把一份文件啪地摔在俞飞鹏【面前】。交通部长站得笔挺,汗如雨下。【委员长】丝毫不理会表哥的窘态,继续声色俱厉地呵斥他:“你给我【念一念】!要大声念。你们都听一听,这就是他的成绩!”【这是】一份东京电台公布的战报,战报对第五十六师团在滇缅【公路】追击战中缴获战利品统计如下:在中国边境的《畹町》,缴获汽油共1,570桶,【机油】1,000桶,米500袋,盐280贯(《每贯》3·2公斤)。在遮放缴获汽油310桶,【机油】1,100桶。
另在芒市缴获汽车轮胎900条,榴弹【炮弹】900箱,速射【炮弹】600箱。在龙陵缴获汽油550桶,柴油1,100桶,轮胎250条,米700袋,水泥10,000袋。其他还有《大量》铜、铁、锌板、钨等金属材料。
加上在腊戌和仰光缴获的美援物资,累计总数在十万吨以上,【其中】仅汽油一项就达二万余桶……(见《缅甸作战》)【委员长】的愤怒【如同】火山一样《爆发》出来,期间《伴随》着一阵阵尖声詈骂和歇斯底里。
“……日本人天天在广播里宣传他们的胜利,宣传他们又缴获多少多少美国物资,还列出了清单。【娘希匹】!丢人到家了!美国人听见会怎么想?他们把东西送给你,给你《运到》家门口,你们这群废物却把它统统丢给了日本人!我这个【委员长】在美国人【面前】还说得起话吗?咹?!”众皆无语。沉默。只有【委员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何应钦小心翼翼劝道:“委座《息怒》。盛夏溽暑,勿要伤了身体。依我看,缅战失利责任主要在英国人,这【一点】美国人不会不知道。”【委员长】不理会何应钦。他的表情变化有如一个最【出色】的演员,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安全达到随心所欲和炉火纯青的境地。他的声调【一转】,缓缓《环顾》众人,【哀伤】地说:“你们中间,咹,还有谁能替我,替党国多分担【一些】责任?抗战的局面,照【这样】下去能坚持得住吗?”他指着俞飞鹏:“你们要是都跟他一样,我就只好打起【白旗】下山去投降了。”山上传来日机空袭警报。【委员长】颓然坐下,【飞机】马达声自远而近,空气沉重地《压迫》着客厅里的每一个人。《幸好》这天日本【飞机】只是飞临《重庆》侦查,【没有】扫射投弹,因此天空的马达声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你【出去】!我不要见你,从《今天》起,我撤你的职!”【委员长】又尖叫起来。他厌恶地【挥挥手】,将那位哭丧着脸的表哥赶出门去。
随着交通部长的消失,屋子里仿佛消除了一个危险的热点,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掏出手帕来揩汗。
【委员长】对失职的表哥处理比较含糊,俞飞鹏将军的主要职务有两个,即交通部长和运输总处主任,【委员长】究竟要撤消他哪个职务却【没有】讲明白。事实上滇缅【公路】被《切断》后,运输总处便已名存实亡。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大家都明白【委员长】不过雷声大雨点小,目的仍在于震慑他人罢了。
【委员长】朝何应钦微微颌首,说:“敬之,你把美国人那份东西给他们【念一念】。”被【委员长】称之为“东西”的是一封来自大洋彼岸的《外交》信件。【白宫】那位权力很大的《总统》助理哈里·霍普金斯先生【致函】【委员长】,除了重申美国政府【支持】中国抗战的一贯态度外,还通知【委员长】,《总统》准备紧急调遣《一百架》运输机前往中国运送物资,以弥补滇缅【公路】被《切断》的损失。信件最后说,有关援助的具体事宜已经授权史迪威将军来华处理。
【白宫】的态度十分明确,美国人不【希望】看到中国政府因失败而丧失信心,因此【决定】【增加】【飞机】运输的昂贵代价来鼓舞抗战士气。问题出在【白宫】将大权授予一个《过分》自信的美国将军,这就使得【委员长】的心情【变得】郁郁不乐。因为史迪威恰恰是他最不喜欢的外国人之一。
“启予,你把子文的电报念给他们听听。”蒋介石又指着靠在门边的商震说。商震将军在军事委员会《担任》办公厅主任兼外事《局长》。
“宋外长二日从华盛顿来电称:缅甸失利影响甚大,【白宫】和五角大楼俱感《震惊》。美国【公众】对我抗战的不信任情绪正在增长。考虑到美国国会不久将通过对华援助修正案和对华贷款计划,我国政府应对此予以《足够》重视。另据悉史迪威已拟就反攻缅甸计划,具体情况【不详】。”“都说说,咹,有什么看法?”蒋介石一一扫视众人问。
“莫非史迪威还要组织《一次》远征军不成?”军政部【次长】陈诚问。远征军组建之初,总司令一职一直由陈诚兼任,《幸好》后来因故未到任,才改派罗卓英。他至今暗自【庆幸】。
“仗总得要打嘛,【不然】【人家】美国人为啥那么大方地给你运装备来?”何应钦看了他的死对头一眼,操着浓重的贵州口音说:“再说中国有的是人,只要美国人肯出钱,出枪炮,多装备【几个】军,到时候怎么打,大打小打,真打假打,就由不得他史迪威了。”“何部长信不信,史迪威会拿【飞机】大炮同【委员长】作一笔交易?”人称“小《诸葛》”的桂系【将领】白崇禧冷笑着插言。
这句话《正好》触动了蒋介石那根最《敏感》的神经,但他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
“白部长,你认为史迪威会提出对正面战场的要求吗?”蒋介石轻描淡写地问。
白崇禧略一迟疑,立即恭敬地回答:“依我看,史迪威未必有那么大的胃口。”陈成接口道:“怎么不敢有那么大的胃口?不信你把中央军都交给他试试,美国人巴不得把中国都接过去哩。你端【人家】的碗,就受【人家】管嘛。”最末一句话刺激了蒋介石,他不满地瞪了陈诚一眼,厉声说:“辞修怎么说这种话?咹!前些年抗战,【没有】美国人的枪炮,我们不是也打过来了吗?我们【现在】《不光》是为中国打仗,也是为美国打仗嘛,他们就不该【多出】【一些】枪炮吗?”何应钦又不失时机地踢了对方一脚。
“委座之言极是。依我看,我们有美国饭吃当然好,《但是》受不受制于人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了。古时候还有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徐庶嘛。你如果不想受制于人,自然有办法对付,哪能就被别人牵了《鼻子走》?比如这次在缅甸,罗卓英一败涂地,就该好好追究他的责任才对。”罗卓英明摆着是陈诚的人,而杜聿明却是何应钦的干将。陈诚好像被马蜂蛰了,脸红筋胀,要与何应钦论个明白,却被蒋介石制止了。
“我说过,要精诚团结嘛!国难当头,你们还【这样】吵来吵去,传【出去】成何体统,岂不叫国人失望吗?!”蒋介石再次声色俱厉地训斥道。其实他对手下人的派系活动了如指掌,《但是》他并不打算消除派系。中国是个派系林立的国家,无宗派即无中国。越是高明的政治家,就越要制造各种派系,【并且】控制和利用这些派系《矛盾》为自己服务。
“我还要讲,你们都要牢牢记住。第一,中国有句《古话》,叫‘以夷制夷’,【这是】我们老祖宗总结的御侮之道。以美国之夷治日本之夷,日夷岂有不治之理?第二,我早就说过,‘攘外必先安内’,【这才】是最要紧的东西。你们不要忘了,将来同我们争夺天下的不是美国人,也不是日本人,是共产党!”【委员长】端起茶杯很响地漱了一口,转向商震说:“你再讲讲史迪威的个人情况。这个美国人,以后我们要集中精力对付他。”“据我所知,史迪威是个很难对付的人物。”外事《局长》从公文包里取出材料,边翻阅边说,“你们都知道,他有过三次来华任职的经历,对中国比较熟悉。他同美国总参谋长马歇尔《私交》甚密,【并且】很受美国《总统》的信任。《但是》在史迪威的军事生涯中,他最多只有带领一团人打仗的经历,那还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事。我指出这【一点】很重要,因为这位美国《中将》非常渴望有机会率领大《兵团》作战,做个麦克阿瑟或者蒙哥马利那样的统帅。
“还有《情报》表明,史迪威与陈纳德有较大《矛盾》,【并且】有激化趋势。陈纳德是个自命不凡的退役军人,作战勇敢,独断专行,喜欢受人崇拜。他不喜欢别人干涉他的事物,尤其干涉他亲手创建的【航空】自愿队。《但是》史迪威将军是《总统》任命的中缅印战区美军总司令,他毫《无疑》问要指挥陈纳德,【并且】把陈纳德的独立王国接管过来。我还要补充【一点】,史迪威此次来华手握物资分配大权,他将会提出对将来反攻缅甸的军队拥有绝对《指挥权》,这【一点】几乎是明摆着的。”蒋介石沉吟不语。高参林蔚建议同美国人摊牌,明确协议用多少师换多少装备。何应钦狡黠一笑,说:“依本人之见,让美国人自以为是总司令不是更好些吗?比如这次缅甸作战,杜聿明的第五军就让史迪威知道,别人的军队【到底】是养不家的嘛。”蒋介石眉梢一动,若有所悟。他抬起头问:“杜聿明到印度了吗?”何应钦摇摇头。
蒋介石突然大发感慨,赞叹不已:“杜光亭【誓死】效忠党国,《精神可嘉》。身为长官,与士兵生死与共,【这样】的优秀军人,在我们党国已经不多见了。”白崇禧插言:“请委座明示,罗卓英已经到了印度。委座要他回国还是留在《那里》?”蒋介石略一【思忖】,断然说:“叫他去听史迪威指挥。反正装备也丢光了,回来两手空空。还有那个《孙立人》,我不放心。”一架古色古香的镶花木《座钟》清脆地敲了十一下。侍从《室主任》钱大钧报告美国客人已经到了山脚下。【委员长】让大家都到门外去等候,只把商震《留下来》。
“启予,今后主要由你同这些美国人打交道。”【委员长】低声嘱咐道,“你要记住,我们中国人是非常讲究谋略的。中国有句名言:‘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打败《敌人》固然《可贵》,《但是》【兵不血刃】就取胜更加不易,【这才】是军事家的最高境界。《但是》这不是军事,是政治。中国是个【没有】民主的大国,内乱外战《不断》,中国的政治从来都是要靠枪杆子做后盾的。我的中央军既不能送给美国人,更不能送给日本人,它们是我将来解决中国问题的本钱。你明白吗?”外事《局长》频频点头,他完全为领袖的《智慧》和胸怀所折服。领袖之所以为领袖,就在于他们具有通常人所【没有】的远见卓识和雄才大略。
商震【出去】后,“老草房”经过片刻宁静,山道上有了汽车开近的沙沙声。【委员长】从窗户里看到,两辆黑色的“福特”轿车一前一后驶近,在石阶下面停住。车门打开,美国大使高斯和史迪威钻出【车来】。
几乎与此同时,走廊里响起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叩击声。【宋美龄】仿佛踩着钟点节拍一样分秒不差地出【现在】客厅门口。这对【代表】中国最高权力的夫妻相视一笑,男的伸出胳膊,女的亲热地挽住他,然后一同款款地迎出门去。
这《一天》,黄山别墅的宴会一直持续到下午。《但是》在此后进行的会谈中,【委员长】遇到了一系列棘手的难题,中美谈判几近破裂。
2小时候,《父母》对我们子女管教甚严,有时严厉近乎《苛刻》。我们家有许多规矩,比如【吃饭】不许说话,不许挑挑拣拣,不许弄出响声;见了长辈要《请安》,走路要脚尖《落地》,大人说话不许插嘴,不许翻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等等。我不知道别【人家】里是不是也有许多规矩,对我来说,自从有了这些规矩,我的好奇心就越发强烈了。
比如有【意将】【饭碗】弄出响声,比如蹦蹦跳跳地走路,比如偷偷溜出大门而不得到大人的批准。但我最感兴趣的还是母亲的柜子。
母亲屋里有一只香樟木大衣柜,据说那是《外婆》的《外婆》《留下来》的。衣柜里有许多方格子,还有许多抽屉,跟同仁堂中药铺里的药柜差不多。母亲总把柜子【锁得】紧紧的,我猜想《那里》面【一定】藏着好多秘密。
有《一次》柜子忘了锁,我在柜子里果然找到了许多玲珑剔透的小玩艺儿,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我知道那都很值钱。后来,我在一只抽屉里翻出许多旧照片,有我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其中】有一张,上面站着一对男女,都很【年轻】,女的笑得很开心,男的穿军装,很威武的样子。中间有个小女孩,我认出那是我母亲。
我因此狠狠挨了一顿打。
隔了许多年,当我已经考上大学而我的苦难的一家也结束流放重新团聚时,母亲才解开照片《之谜》。母亲说,那个军人名字叫蒋纬国,女的名字叫石静宜,照片摄于四十《年代》,“《文化大革命》”付之一炬。
一九八七年,一位亲戚从美国探亲《归来》,带回一摞珍贵的照片,【其中】有石静宜夫妇及蒋氏【家人】在台湾《生活》照若干。后来我在写作这部书稿时心血来潮,想把照片弄出来与小说一道发表,结果吓得那位亲戚从此对我退避三舍怒目而视。
由于我的家族同中国政治经济曾有过密切关系,因此我和我的一家在后来漫长的《生活》《岁月》中【经受】了许多不【应有】的挫折和磨难。《但是》这一切并不能改变我对待历史的积极态度。
我将以超越个人恩怨和公正、【冷静】、客观的态度评价那个同我的家族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旧时代,【以及】主宰那个时代和构成那个时代社会政治核心的蒋氏家族。
公元【一九四二年】秋,中国第一夫人【宋美龄】作为【委员长】的【私人】特使首次出访美国,引起美国朝野普遍关注。
在本世纪上半叶,交通尚不发达,飞越太平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许多美国人心目中,中国《仍然》是个遥远而神秘的《东方》国家,因此这次国事活动引起人们浓厚的兴趣。
何况来访的主角还是一位夫人。
十月二十【七日】下午,贵宾的包机在华盛顿机场徐徐降落。机场铺了红地毯,等候已久的人们朝【飞机】涌去,数十名新闻记者立刻把照相机对准了机舱门。
舱门缓缓【启开】,一位带着矜持微笑的夫人出【现在】舷梯旁。所有【在场】的美国人《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镜头前的中国第一夫人并不是想象中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而是一位气质高贵光彩照人的【年轻】女士。
夫人《现场》接受新闻【采访】。
夫人面对记者的包围,操一口地道的美国英语对答如流。《纽约时报》记者抢先《询问》夫人此行有何使命,夫人略一【思忖】,自豪地说:“IhavecomeheretoseekthefriendshipbetweentheChinesepeopleandAmericans.IamsureevenGodcouldneveLetthetwogreatnationsestrangedfromeachother.(我为寻求中美友谊而来。我相信【上帝】不会让两个伟大的民族彼此隔膜。)”其实夫人的话《只道》出了一半【意思】,她的另一个使命是到美国治疗神经性皮炎。《但是》夫人的回答已经【赢得】人们《满堂喝彩》,第二天美国许多大报都引用这句话作为新闻标题。
《华盛顿邮报》记者问及夫人的信仰,夫人答:“我愿意向各位透露一个【私人】秘密,我和我的丈夫都是【虔诚】的《基督徒》。我们一家都是【上帝】的仆人。如果我亲爱的美国朋友还想多了解【一些】情况的话,我还可以告诉大家:许多年前,我【父亲】曾在你们国家做过美以美会牧师。”记者们《飞快》地记下了这条轰动新闻。中国第一夫人的【父亲】《原来》是个受人尊敬的美以美会牧师。
《哥伦比亚》广播电台记者请夫人对听众谈谈访美的心情和感想。夫人接过麦克风,用一种略带忧伤和动情的声音对成千上万守候在收音机旁的美国人娓娓倾诉:“……也许我应当说,我是一个最有资格把美国当作第二故乡的中国人,因为我从小在这个民主友好的伟大国家长大成人。在佐治亚州,我至今《仍然》清楚地牢记着《那里》的一切:美丽的查塔胡奇河,奥尔巴尼的森林,哈迪维尔的阳光和海滩。我的童年和青少年时代都是在《那里》度过的,我还在《那里》完成了从【小学】到大学的《全部》学业。我有过许多要好的美国朋友,珍妮特、玛丽、黛莉思……亲爱的,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我还要说,我应当【感谢】美国,是这个伟大的民族教育培养了我,是《我能》够将美国的民主自由思想带到我的国家,改变那个国家的贫穷、愚昧和落后……最后,我要说的是:我对此行充满信心。我相信我的访问【一定】能够取得圆满成功。因为我了解美国,就像美国也将了解她的最《可靠》的朋友中国一样。谢谢。”夫人的初次亮相在华盛顿引起轰动。
中国夫人的出现《无疑》在感情【奔放】和容易冲动的美国人心目中唤起一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亲切感和怀旧感,她使人联【想到】一个失散多年的女儿重返娘家。连罗斯福《总统》【看过】当天的报道,也禁不住【啧啧称赞】:“这位夫人真是个天生的《外交》家。”只有瘦高个霍普金斯对此表示怀疑。他吭哧吭哧地咳嗽着说:“恐、恐怕是个有、有天才的阴谋家。”从此,蒋夫人开始了她个人在中美关系史上【意义】重大的美国之行。她频频抛头于美国政界和社交界,出入于【白宫】和参众两院,所到之处无不激起一片片热烈赞扬与欢呼之声。
访美头一周,夫人应邀前往美国国会发表演讲。在夫人的所有外事安排中,【这是】【其中】最关键最重要同时也是最艰巨的一项活动,因为演讲结果将直接影响【援华】物资修正案和贷款计划的顺利通过。
那天,中国夫人【身着】端庄的黑丝绒旗袍出【现在】国会【山庄】讲坛上。在柔和的华灯照耀下,她看上去是那样高贵华丽,优雅大方,宛如《一座》《东方》圣母玛利亚的雕像。
“尊敬的议员先生们——”雕像微启玉齿,演讲开始了。
“……请记住,我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乞讨或者博取某种廉价的同情,我是【代表】一个伟大的国家漂洋过海,来向另一个伟大的国家寻求友谊和【支持】的,不论这种【支持】是道义上的还是物资上的,都将使我感到满足和欣慰。我还要告诉诸位先生:我的国家正在遭受一个野蛮民族的残酷侵略,【并且】这种侵略已经进行了整整十年。而那个野蛮民族不久前又悍然袭击了你们伟大的国家,正是这个共同的《敌人》把我们两国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夫人历数了日本侵略者的种种罪恶行径和中国抗战的艰辛,讲到动情之处,不禁潸然泪下,泣不成声。国会一片肃静。议员们全都被夫人的《风采》和演讲打动了,许多议员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真了不起啊!”后来成为美国《总统》的哈利·S·杜鲁门议员评论道:“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扣人心弦的演讲。蒋夫人使我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演讲结束,几百名议员全体起立,鼓掌达数分钟。
蒋夫人刮起的旋风震撼了国会【山庄】。
“美国人正以超过对其他任何人的注意力《倾听》来自中国的声音。”(《时代》周刊语)“……她使国会觉得是在《倾听》一位《世界》伟人的演讲。”(《巴尔的摩太阳报》语)“国会被……吸引了。……【惊愕】了。……缭乱了。”(《《生活》》周刊语)而一位叫卡尔·桑德伯格的记者则怀着赞叹的心情在《《旧金山》快讯》上写道:“……她所要表达的主题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在《地球》上《生活》的全人类。”蒋夫人的出现《无疑》使美国【公众】感到熟悉和亲切,他们把这位回娘家的黄皮肤女儿当作中国的缩影,觉得中国并不遥远,也不隔膜,彼此早就是亲戚,从而激发起一种想要表达友谊和【支持】的强烈愿望。在麦迪逊【花园】广场,蒋夫人与议员威尔基同台演讲,两万听众欢声雷动;在好莱坞圆形音乐厅,【专程】赶来听夫人演讲的听众达六、七万人,创下当地演讲史上的【奇迹】。夫人还在美国到处募捐旅行,在各大【广播公司】的专题节目中频频露面。
蒋夫人成为那一年美国家喻户晓的《新闻人物》。
美国最有影响的三家《杂志》都将夫人的照片登在封面上,并连续发表专访报道。夫人每天还要《收到》许多来自美国各地的信件和礼物,有时《一天》多达【数百件】。有《一次》,一位《名叫》卡塞林·奎因的夫人从新泽西州的东奥林奇寄来一封信,信中附有一张一九三七年的新闻照片和三美元的汇票。照片拍摄的是上海遭受日机轰炸后孤零零的小女孩坐在铁轨上哭泣的情景。奎因夫人恳请蒋夫人收下汇票并激动地写道:“这三美元是我三个女儿捐献给照片上这个中国小女孩的,【希望】她已经找到了《父母》。”美国舆论迫切【希望】援助中国的要求和激情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白宫】和国会,它产生的直接【后果】是促使美国政府立即《作出》提供贷款和【增加】对华援助的【决定】。这种情形使美国的另一个欧洲盟国深感不安。英国驻美大使哈利法克勋爵【忧虑】地向《伦敦》报告说:目前美国国会在【公众】激情浪潮的冲击下,有向华府《作出》难以实现的承诺的危险。
蒋夫人的美国之行获得极大成功。
与美国【公众】的欢声雷动相反的是,中国夫人在【白宫】的美好形象正在遭到难以挽回的破坏。
蒋夫人赴美之初,罗斯福《总统》夫人埃莉诺曾亲往宾馆探视。《总统》夫人觉得中国的第一夫人是那么【年轻】,又是那么《娇嫩》和弱小,以至于这位有六个孙子的美国祖母产生了想要帮助她并把她当作女儿来《照顾》的愿望。于是一周以后,中国夫人带着她的《全部》随从和两名美国护士住进了【白宫】。
作为中国最有权势同时也最富有的宋氏家族《成员》和【委员长】夫人,【宋美龄】很快又向人们显示了她的性格和本质中的另外一个侧面。
毫《无疑》问,夫人的《生活》是极为优越的,【并且】是中国帝王式的优越。他的《生活》用品全都从国内随机运来。她的衣物之多,令《总统》夫人瞠目,埃莉诺私下只好把她同古【埃及】皇后相提并论。夫人卧室的丝绸床单每日一换,如午睡则要换两次;地毯窗帘的色彩图案依脾气和情绪《而定》,时常都要换来换去,这在战争期间的【白宫】被看作是一种相当奢侈的铺排和《浪费》。夫人不喜欢到餐厅用餐,而是更愿意待在寝室里让人侍候。她饮食十分挑剔,常常面对一大堆精美的食品发火。夫人的随从有专人在全国各地《采购》食品,有的东西则需要【飞机】【专程】从中国运来。
【白宫】每间房屋都装有电话和电铃,《但是》夫人【偏偏】讨厌按电铃,她喜欢用击掌或叫喊的方式使唤下人,【并且】稍【不如意】就把顺手的东西,比如茶杯花瓶或者【饭碗】汤盘砸在下人脸上。有次一位【白宫】服务员不幸《领受》了夫人的坏脾气,结果激起了全体【白宫】服务员的愤慨,他们宣布集体罢工《一天》并向美国《总统》提出抗议。
蒋夫人每次外出都有许多讲究和排场,【白宫】特工部为了她的安全不得不大动干戈。《但是》夫人又【偏偏】喜欢随心所欲地改变计划,常常弄得警卫们无所适从。特工部一位将军坦率向夫人指出,请她今后不要再随意改变活动【日程】。夫人却勃然大怒,马上给《总统》《打电话》要求撤掉这个将军的职务。
中国夫人由于颐使气指,骄奢无度,因而很快暴露出自己那根《藏匿》不佳的【封建主义】尾巴。她后来成为【白宫】历史上最不【受欢迎】和声名狼藉的客人。
对中国第一夫人的观察最为深刻的莫过于【白宫】那位行动不便却头脑清醒的男主人——罗斯福《总统》了。《总统》从蒋夫人身上嗅出一种中世纪《封建王朝》的腐朽气息,而这种气息正是与夫人的华贵外表,优雅谈吐和富有同情心的演讲格格不入的。
据《【白宫】文件》载:某日,宾主共进晚餐。席间罗斯福就美国工运领袖《约翰》·L·刘易斯发起的工潮事件《询问》蒋夫人,如果中国政府在战争期间遇到类似棘手的《事情》会怎么办?
蒋夫人正在啃一只《鸡翅》。她停止咀嚼,用手在自己脖子上优雅地做了一个砍头姿势,然后轻松地说:“喏,先生,就【这样】办。”《总统》瞠目,与自己夫人面面相觑。后来《总统》同人谈起这件事曾厌恶地表示:难道【这样】的领袖能把自己的国家引向真正的民主吗?
然而,中国夫人的访美之行毕竟获得了圆满成功。次年五月,夫人满载而归。作为那个特定时代的中国特使,【宋美龄】运用自己的地位和才能为中国抗战做了许多卓有成效的工作,并为中国政府和她自己带回了大批美国礼物,【其中】包括战争急需的许多武器装备和一笔【五亿】美元的战争贷款。另外【同样】值得大书一笔的是:宋女士一下【飞机】就投入到抢购美国【债券】的狂潮中。美国国会批准的战争贷款以【债券】【形式】在中国发行,头三天就被蒋、宋、孔、陈四大家族包揽五分之三。【宋美龄】《与其》胞姐宋蔼龄各购进五千万美元的【债券】,宋子文购进三千万。据美国联邦调查局一九七三年公布的调查报告称,截至一九四五年九月底,宋子文在美国大众和花旗银行一共存入七千万美元,宋蔼龄八千万美元,【宋美龄】不愧是第一夫人,她以个人名义存入的美元高达一亿五千万元。
3大难不死的美国人约瑟夫·W·史迪威再次以坚韧不拔的牛仔精神往返于印度和《重庆》的空中《航线》上。
过去一周,他同【委员长】的伙伴关系再度紧张起来。【委员长】夫妇的款待和拉拢【没有】使他放弃改组中国军队的决心,相反,他坚持认为缅甸失败和中国战局一再恶化的责任在于中国政府。中国士兵是“无可挑剔的,他们机智、灵活,吃苦耐劳,毫无怨言”,“问题出在那些贻误战机,【胆怯】,贪得无厌和【临阵脱逃】的《军官》身上”。要改变这种状况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彻底进行“换血”。史迪威在一份【呈交】【委员长】的正式文件中提出四点建议,作为美国保证紧急空运的交换条件:一、枪毙张轸(第六十六军《军长》)、甘丽初(第六军《军长》),追究所有渎职《军官》的刑事责任。
二、空运【八至】十个师到印度,组建X军;在《云南》境内改编和训练【三十个】师,组建Y军。一九四三年雨季结束后反攻缅甸。
三、上述部队由美国负责提供《全部》经费和作战装备。
四、团以上【指挥官】全都由美国《军官》《担任》。
上述建议遭到【委员长】愤怒【拒绝】。
【委员长】完全无法容忍美国人的插手和干涉内政。史迪威只是一个有职无权的参谋长,是客人,《但是》这位客人却要来清洗主人的军队,这在中国【委员长】看来简直与造反无异。军队是中国政治角逐中最重要的砝码,是中流砥柱,谁要是动一动军队,就等于要了【委员长】的命。在“有枪就是【草头】王”的中国,军队是国家的同义语。而美国人史迪威并未深刻《地理》解这【一点】。他也许只从中日战争的角度来理解军队,理解军队的职能和任务,这就等于无意中往【委员长】最《敏感》的部位猛击一拳,难怪【委员长】《作出》的反应是那样强烈和【怒不可遏】。
政治家罗斯福出面【调解】这个【僵局】。他慷慨【许诺】把对中国的空运物资由每月一千五百吨提高到每月六千吨,以此换取【委员长】对史迪威将军反攻缅甸的计划的让步和【支持】。
《总统》只字不提改组中国军队的计划,这就给以后的中美危机埋下了一个伏笔。【委员长】认真考虑了美国《总统》的建议。第十天,会议重新举行,双方【代表】就上述建议的前三项达成协议。【委员长】被迫《作出》重大让步,宣布对张轸、甘丽初撤职,并将其余二十七名团以上《军官》送交军事法庭审判。【驻印】军(X军)以《孙立人》新三十八师和当时尚在胡康河谷艰难跋涉的第五军为基干,再从国内空运四至五师组建,《指挥权》归史迪威掌握。《但是》在《云南》境内组建Y军的计划要等【委员长】亲眼看到每月空运六千吨的诺言兑现后才能付诸实施。史迪威也不得不做出让步。他宣布在X军和Y军中设立美军参谋顾问团制度,美军顾问的权限与同级《军官》相等。
蒋史《矛盾》暂时得到缓和。
协议一经达成,史迪威《剩下》要做的事就是立即《着手》开辟一条把物资运进中国的安全空中《航线》。
六月上旬,就在中国【委员长】和他的美国参谋长为了《各自》对战争的理解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在远离《重庆》数千英里的太平洋中部海面上,在一个叫做中途岛的波涛汹涌的海域附近,一支庞大的日本舰队正在悄悄集结。【飞机】加满油箱,鱼雷轰炸机《腹下》挂满沉甸甸的鱼雷炸弹,好像孵卵的老母鸡。海军陆战队整装待发,随时准备登陆。山本大将决心一举夺取中途岛,进攻夏威夷,将美国人从太平洋赶【出去】。
《但是》,这《一次》精明的日本人失算了,美国人破译了他们的密码。从本土和夏威夷紧急开来的【航空】母舰已经在小岛另一侧《游弋》了整整一周。
美国人决心遏止日本人的野心。他们要报珍珠港一箭之仇。
这场海空大战持续了两天。中途岛大海战以日本联合舰队惨败而告终,日方损失四艘大型【航空】母舰和四百三十多架舰载【飞机】,实力大损,不得不退回本土。美国只损失一艘【航空】母舰。从此,日军攻势渐颓,太平洋战场主动权逐渐《转移》到盟军【方面】。
六月中旬,中途岛大海战的胜利消息传来,备尝失败艰辛的亚洲盟军一扫心头阴霾,精神大振。中国战区,日军攻势有所减缓,大批骨干师团陆续《南调》,投入南太平洋战场。此后一段时间,中国正面战场出现一个相对【平静】的对峙局面。
六月,非洲战场却频频告急。
首先是德国《北非》《兵团》在隆美尔指挥下一举歼灭英军装甲《兵团》,接着德国坦克又攻陷布鲁克城要塞并越过利比亚,【乘胜】进入【埃及】。【不到】半个月,亚历山大港和开罗都处在德军炮火控制下,中东岌岌可危。【埃及】一旦失守,德军坦克就可以毫无阻碍地越过中东直捣印度,那时腹背受敌的盟军就再也无法阻止法西斯阵营的胜利大会师了。
罗斯福《总统》立即对《北非》的严重局势《作出》反应。
六月二十二日,《总统》下令已经启程的美国【船队】中途改道,将运往中国、【苏联】和土耳其的部分【飞机】和重型武器改运中东。
月底,美国《总统》再次下令,将飞往中国的运输机群改飞中东,以挽救频临崩溃的英国【埃及】《兵团》。
《但是》刚刚《作出》让步的中国【委员长】却不管这些理由,他被美国人不守诺言的无耻行为彻底激怒了。他立即派人召来美国大使高斯,还有史迪威和陈纳德,冲他们大叫大嚷,【怒不可遏】。
三个美国人分别用三种不同的方式向【委员长】申辩。
老奸巨滑的《外交》官高斯大使娴熟地玩弄《外交》辞令,阐述美国政府的对华政策和国际义务。史迪威以军人的直率向【委员长】指出国际战场《一盘棋》的【道理】。
陈纳德上校则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向【委员长】暗示:只要他的飞虎队拥有《足够》的【飞机】,就【一定】能在半年甚至三个月内从空中打败日本人。
史迪威【理所当然】成为【委员长】发泄怒火的对象。
罗斯福《总统》为了消除误会,亲自写信向【委员长】解释中东吃紧的原因,并保证今后逐月提【高空】运量。为了表示对中国战场的重视和提高该战区的地位和规格,一周后罗斯福《总统》发布命令,批准将非官方的美国【援华】空军志愿队(即飞虎队)正式编入美国空军序列,半年后又升格为独立的第十四【航空】队(师),司令官克莱尔·陈纳德上校也因此《如愿以偿》,接连晋升两级,成为陈纳德空军少将。
美国《总统》的安抚政策并未消除蒋介石对史迪威的敌视和成见。相反,《总统》的退让却使国民党人逐渐意识到他们手中握有一张《讨价还价》的王牌,这张王牌就是日本人。太平洋战争一旦吃紧,中国人就成为日本人争取的对象。蒋介石一旦把握住美国人担心《日中》和谈的《敏感》心里,就开始【玩起】了日美中三角战略的政治游戏。【这样】,史迪威的军事使命就【势必】逐渐为政治斗争所代替,【并且】不可避免地成为政治角逐场上的牺牲品。
【委员长】为了达到排挤史迪威的目的,还有【意将】陈纳德《抬出来》与史迪威做对,企图以陈纳德来取代史迪威的地位。后来陈纳德与史迪威的《矛盾》公开化,这【其中】除了并不复杂的个人原因外,更多的还是国民党人插手和【委员长】“以夷制夷”政策的结果。
七月的昆明,大雨滂沱,偶有晴天,太阳便憋足了劲,将地面的一切建筑物:道路,桥梁和【飞机】跑道烤得直冒烟。
南郊巫家坝【飞机】场,史迪威将军在陈纳德司令官陪同下视察【航空】志愿队。巫家坝《原来》是滇池边上一片荒凉的滩涂,由于战争需要,政府动员十万民工在【这里】【建起】《一座》【简易】机场,后来扩建成大型军用机场,陈纳德的总部就设在机场外面的一排平房里。
在史迪威看来,这支在中国战场上大名鼎鼎的美国“飞虎队”其实不过是【一批】【乌合之众】,他们只有几十架《老式》的P—38《战斗机》和“马丁式”轰炸机,飞行员全都是退役的兵油子和民航驾驶员,各个纪律涣散,风头主义《十足》。一群打扑克的飞行员明明看到长官走过来,却不马上起立敬礼;一个酗酒的上尉衣冠不整,醉醺醺地作怪相。还有的军人《公然》搂着中国妓女在【军营】里招摇过市。
【这里】的一切使史迪威打心眼里感到厌恶。
陈纳德结结巴巴地向将军解释:因为【没有】战斗任务,所以飞行员都愿意自由自在地乐一乐。
“这就是你的理由吗?”史迪威冷冷地盯着陈纳德,他对这位在中国家喻户晓的空军英雄【没有】好感。陈纳德和他的部下在美国【没有】市场,因此跑到中国来寻求刺激,以满足廉价的权力欲和《虚荣心》。史迪威觉得他们和一群无赖差不多。“就差把妓院和醒酒所开进机场了,对不对?从【明天】起,我给你派一个管勤务和军纪的《副队长》,还有一连宪兵。由他直接向我报告机场的管理情况。”“是,长官。”陈纳德遵命,内心很不乐意,他认为史迪威在寻机剥夺他的权力。
一名【少校】向陈纳德报告:第二轰炸机中队准备完毕,半小时后将起飞轰炸怒《江西》岸。
“将军,愿意同我们一道去兜兜风吗?”陈纳德殷勤地邀请史迪威。他并非要讨好这位上司而是想让史迪威改变一下对他部下的坏印象。
“我同意。”史迪威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要亲眼看一看,你们是怎样把炸弹扔到日本人头上的。”紧急集合号吹响了,结果《原定》的这次小规模的轰炸变成“飞虎队”全体出动。陈纳德将一切可以上天的【飞机】都开动起来,摆出浩浩荡荡的阵势,铺天盖地气势汹汹地向西飞去。史迪威满意地看到,被他斥为兵油子和无赖的飞行员勇敢地擦着山尖和树梢,把一串串炸弹燃烧弹扔进怒《江西》岸《敌人》的阵地和碉堡群;《战斗机》象一群灵巧的鹞子,沿着【公路】四处追逐日本人的军车和步兵,把《敌人》车队打得到处都在起火。
“飞虎队”大获全胜。据地面观察哨初步统计:美军【飞机】至少摧毁了一个日军指挥部,三座碉堡群,二十辆军车装甲车,还消灭一处炮兵阵地和一百多名日军。
更大的胜利在于增强了美国将军的信心。
史迪威破例在当晚的庆功会上向“飞虎队”表示祝贺。将军称赞飞行员都是好样的,【并且】坦率地承认自己在事实【面前】已经纠正了偏见。
狂热的飞行员拥抱了将军,并把他向空中接连抛了三次。
头脑发胀的陈纳德受到胜利的鼓舞,于是开始大言不惭地鼓吹“空军【制胜】”的理论。陈纳德不大看得起陆军,他认为陆军在战场上只是【跑堂】的角色,这种情形同史迪威不大相信空军的作用有相似之处。
“伙计们,你们让将军亲眼看到了,咱们是怎样不费吹灰之力就消灭了地面的《敌人》——就跟踩死蚂蚁一样,对不对?”飞行员欢呼,砸碎了许多酒瓶。
“要是让《总统》也坐上【飞机】兜一圈,他《就会》相信,咱们这群志愿兵决不是到中国来度假的。咱们是同《敌人》战斗,真正的战斗。”陈纳德眼眶红了,噙着热泪。公平而论,野心勃勃的克莱尔·L·陈纳德上校【的确】是位勇敢而且具有献身精神的空中英雄。他在美国空军中郁郁不得志,于是提前退役来到中国寻找用武之地,帮助中国政府抗战。他决心亲手创建一支【航空】部队,以实现做一名空军统帅的夙愿。不论后来的史学家对这位大出风头和争名夺利的空军英雄如何褒贬不一,《但是》陈纳德对中国抗战的贡献却是实实在在和不可抹杀的。
“伙计们,我向【面前】这位长官保证:要是《我能》够得到五百架最新式的轰炸机和《战斗机》,我们就【一定】能在半年内至多一年打败日本人,把那座小岛和他们的天皇【一起】炸沉到海底去!”《接下来》一片狂呼乱叫,飞行员们跺着脚打口哨,唱《星条旗永不落》,仿佛他们已经把日本天皇炸沉到海底去了。史迪威对陈纳德的理论《不感兴趣》,当晚《离开》机场回到城里的美军司令部。陈纳德的《狂妄自大》屡屡败坏了他的胃口,是他刚刚建立起来的那【一点】信任和好感一扫而光。
《但是》陈纳德的“空中战略”却受到【委员长】的重视和欢迎。对【委员长】来说,如果不《动用》中国部队而只靠美国【飞机】就能够打败日本人,《这当》然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抗战以来,中国人饱受日机轰炸之苦,从这【一点】讲,每一个中国《老百姓》都比美国的战略家们更懂得【飞机】的巨大《威力》。因此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委员长】一直敦促史迪威满足陈纳德的要求,并在陈纳德和史迪威分庭抗礼时公开【支持】陈纳德。
后来,事实证明陈纳德的理论是非常片面和肤浅的。在整个太平洋战争期间,盟军在亚洲投入的总兵力约有五百万人,军舰两千余艘,【其中】包括九十艘【航空】母舰,各种类型的作战【飞机】共二万四千八百四十七架,最后还在广岛和长崎各投下《一枚》原子弹才取得胜利。
战争是整体实力的较量,“实力”一词的含义绝不仅仅指五百架【飞机】。
就在美蒋关系频频出现裂痕的时候,一个神秘的身影悄悄出【现在】美国人身边。
十月,在《外交》部国庆《招待会》上,一位中等身材眉毛浓黑的中国将军被人介绍给史迪威。将军的名字叫周恩来,身份是中国共产党驻《重庆》首席【代表】。
历史在【这里】似乎踌躇了一下。
“哈罗,将军,认识你非常荣幸。”周恩来将军不卑不亢地说。
两位将军的手握在【一起】。【这是】本世纪历史中值得记载的瞬间,它仿佛一个定格镜头,将这个历史时刻凝固了大约十秒钟,然后这两只《大手》又彼此分离了将近三分之一世纪才重新握在【一起】。
“周将军能给我谈点什么呢?我对贵军的情况早有所耳闻。”史迪威颇感兴趣地打量【面前】这位朴素的共产党将军。
“如果史迪威将军真感兴趣的话,我们欢迎你在任何方便的时候到延安看一看。中国有句《古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是吗?”史迪威只考虑了半分钟就【决定】接受共产党人的邀请。他并非象后来杜勒斯等人指责的那样,对共产主义有兴趣或者有意识形态倾向,他只是怀着军人的《严谨》态度【希望】在中国找到更多的盟友,【希望】尽快打败日本人和结束战争。令人遗憾的是他始终因故未能成行。
【几个】月后,他们又在《一次》《外交》《集会》上相遇。周将军无意中提醒史迪威,蒋介石会把美国提供的租偕物资转用来打《内战》。这个警告《无疑》给史迪威心中投下一道阴影,使他本来就对国民党不信任的心理更加戒备重重。《集会》结束时,周将军半开玩笑地说:“要是共产党军队能在史迪威将军指挥下作战,我们将感到【不胜】荣幸。”可惜周将军的建议未被美国将军放在心上。他不置可否地笑笑,【依旧】吸自己的烟斗。要是他知道讲这句话的人【几年】后将【出任】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任总理,他也许会认真考虑周将军的这个建议的。
中美历史失之交臂。
共产党人的秘密活动自然没能逃过【委员长】的眼睛。【委员长】对共产党的乘隙而入极为恼火,他指示戴笠派人阻挠美国人在一切场合同共产党【接触】。后来他把同史迪威的《矛盾》部分地归咎于这种政治斗争的影响。共产党人的短暂出现最终成为导致蒋史《矛盾》公开激化的重要原因之一。
4公元一九八七年,香港《大公报》刊登【一篇】题为《驼峰《航线》血凝成》的通讯。通讯全文如下:最近,美国“驼峰飞行协会”访华团一行四十八人飞抵北京,与四十多年前的中国战友欢聚一堂,共同缅怀抗击日本法西斯的艰苦《岁月》,畅叙用鲜血凝成的中美友谊。
【一九四二年】,中国抗战进入十分艰苦的相持阶段,中国的国际【通道】完全被日寇《切断》。为了打开局面,美国空运总队在喜马拉雅《山脉》和缅甸茂密丛林上空开辟了一条空中《航线》,因其《所经》《山脉》蜿蜒起伏,被形象地取【名为】“驼峰”《航线》。数以千计在中国战区作战的盟军【飞机】从这条《航线》上频繁飞越,夜以继日运送战争物资,有力地支援了对日作战。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由于日寇【飞机】截击和自然灾害的影响,盟军共损失【飞机】数百架,一千多名优秀飞行员葬身人迹罕至的《皑皑》雪峰和原始森林里。
战争结束后,人们为了缅怀战友,教育后人,前“驼峰”飞行员威尔·埃里克森和迪克·丹尼尔于一九四七年在美国发起组织了“驼峰飞行员学会”,收集有关“驼峰”空运纪念品,出版了两卷著作《中国·驼峰空运》。该书首次向人们公开了这个被称为“【航空】史上的【奇迹】”的战争创举。“驼协”还负责联络在“驼峰”《航线》上牺牲和失踪者的亲属,协助寻找【死者】遗骨,等等。
访华团的索·柏格先生和【瓦茨】·格鲁尔先生【珍藏】着一张四十多年前的合影照片。照片上的中国上尉《军官》叫吴冬梅(译音)。一九四三年十二月,柏格和格鲁尔先生驾驶的【飞机】坠毁,机组四人弃机跳伞,降落在怒《江西》岸的大山里。吴冬梅上尉领导的《游击》队找到他们,并经历许多惊险,把他们安全《转移》到昆明。柏格先生说,不知吴冬梅先生是否健在?他【希望】能见到他。
六十五岁的舒维肯女士此次随团来华是为了祭奠她的哥哥《帕克》少尉。《帕克》少尉当年是B24轰炸机的报务员,【飞机】在从印度往汉中运送汽油时不幸失事,四十多年一直【没有】下落。三年前,舒维肯女士的到北京【航空】联谊会的通知,人们在四川著名的风景区峨眉山的后山峡谷中发现了她哥哥那架轰炸机的【残骸】。当地政府为他们立了一块石碑《以志》纪念。此次舒维肯女士不远万里飞越重洋,就是为了在哥哥的墓碑前献上一束《鲜花》,以告慰长眠地下的亲人英魂。
《关于》本世纪上半叶【发生】在中缅印边陲那段艰苦卓绝的战争故事,对于《今天》《生活》在中国的大多数人来说,已经变成一个十分遥远的历史陈迹。历史自然陈旧,宛如一艘陈列的古船。更多【年轻】的中国【公民】似乎更愿意性急地把目光投向未来而不是过去。他们除了受到人类共同发展的文化前景的强烈诱惑外,对于自身同中国历史紧紧《相连》这一【基本】事实却《知之甚少》,因此我们有理由对中国人亢奋浮躁的精神状态表示隐隐的【忧虑】。
这或许正是我们民族久久徘徊在山坳里的一个佐证?
自从日本人占领缅甸全境和怒江以西地区之后,腊戌和密支那机场就变成埋伏在印中《航线》上两座阴险的空中暗礁。大批日本“零式”《战斗机》【不分昼夜】在缅北【高空】巡航,拦截和攻击每一架从印度飞往中国的盟军【飞机】,【其中】重点攻击那些满载货物的运输机。美军【驻印】第十【航空】队一共只有三中队P—51“野马式”《战斗机》,陈纳德飞虎队更是主要在中国战场执行任务,他们只能部分地为运输机群提供护航,因此完全无法同《进驻》缅甸的日军第五【航空】师团正面对抗。
【一九四二年】五月二十六日下午,【驻印】度汀江机场的美军空运司令部第二运输大队奉命执行空运任务。这个大队共有十四架DC—130运输机,它们在十二架《战斗机》护送下,途经缅北【高原】往中国昆明运送汽油、棉纱和【航空】【炮弹】。四十二十分,机群飞越横断《山脉》以西原始森林上空时,突然遭到三十多架日本“零式”《战斗机》的袭击。日本【飞机】凭借高度和数量优势,从三个《方向向》运输机群扑来。
空战【后果】《无疑》是灾难性的。除一架运输机在护航【飞机】掩护下得以逃脱外,其余十三《架均》被击落或撞山,机组人员无一生还。
此后,盟军运输机群《不断》遭到日机伏击,损失惨重,于是缅北【高原】这块突入喜马拉雅《山脉》的三角地带就变成令盟军飞行员闻风丧胆的“【死亡】陷阱”。
更为可怕的【后果】是:盟军【飞机】一旦被击落,机组人员便绝少有生还的【希望】。因为被日本人俘获,那么在集中营里也许还有百分之几的【希望】生还。而在缅北上空被击落的飞行员大多数只能永远消失在那片阴森恐怖的原始森林里。美军司令部往缅北【山区】派出许多营救分队,这些分队往往在执行几周任务后空手而返,他们的搜寻犹如在大海里捞针,收效甚微。他们有时在《大树》上发现【一顶】降落伞,有时在山洞里找到美国人弃下的遗物,《但是》他们始终无法找到活人。找到的只是在附近不远处早已被猛兽、蚂蟥和巨蚁啮空的白骨。
战后美国军方公布的一项统计报告称:“……在印中《航线》上被击落或因其他原因失事的机组人员中,生还者仅占总数的百分之二。”(《美国《十字军》在中国》)换句话说,平均每百名跳伞人员中,有九十八名将成为热带大森林和日本集中营里的牺牲者。
这个数字意味着一个多么巨大的损失。
因此,立即《着手》开辟一条新的印中《航线》,确保【飞机】运输和机组人员的安全,【这是】战争摆在史迪威极其美军空运司令部【面前】一项刻不容缓的紧急任务。
在现代《遥感》遥测《技术》相当发达的《今天》,人类已经可以通过《地球》卫星和其他航测手段获取精度很高的气象、导航和地层地表资料。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为【航空】事业提供了《可靠》的安全保障,人们不仅可以任意飞越《地球》上每《一座》高山,而且还能驾驶航天【飞机】和火箭到太空建立宇宙空间站。《但是》仅仅【半个世纪】前,人类【航空】《技术》还《停留》在《老式》发动机阶段,人类对于《地球》表层和【大气】层的认识还受到相当局限。高山大壑不仅阻挡人们飞行,也阻挡人们的视线,成为人类探索大自然奥妙的禁区。【这样】,人类如果试图征服这些禁区和跨越《地理》障碍,他们就不能不为此《付出》许多沉重的代价。
飞越喜马拉雅山就是【这样】一种具有征服精神的冒险尝试。
在印度北面的阿萨姆邦和中国西藏《之间》,横亘着一条直插云天的巨大冰川带,《地理》学家们直到《十九世纪》下半叶才确定它为《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陆地,形象地称为“《世界》屋脊”。绵延千里的《世界》屋脊好像《一座》巍峨的高墙阻断了印度通往中国的一切道路交通,把南亚次大陆同欧亚板块【横隔】开来。现代资料表明,青藏【高原】平均海拔两【万英尺】,超过两万五千英尺的山峰多达七十余座。这些山峰的任何《一座》都足以雄踞《世界》陆地,成为除亚洲外任何一个大洲的最高峰。
在这座气势宏伟景象壮丽的《世界》屋脊上,除了到处耸立着犬牙交错的冰峰和迷宫一样的雪谷外,气候条件也异常复杂险恶。对喷气式时代以前的飞行员来说,恐怕【没有】什么危险比恶劣气候更加使人《胆战心惊》了。在喜马拉雅山上空,常常淤集着《大量》来自四川盆地和青藏【高原】的冷湿云团。这些云团受到从印度洋北上的暖湿气流和西伯利亚冷空气的强大《挤压》,《就会》生成瞬息万变的暴风雪、雷暴、飓风或者高强气流。暴风雪是【飞机】的灾星,它能使飞行员迷失方向而撞向冰峰。高强气流和飓风却能【轻易】折断【飞机】的《翅膀》。最具毁灭性也最可怕的要数雷暴,因为雷暴能在一瞬间将【飞机】劈成《碎片》。
由于喜马拉雅山的恶劣气候和复杂地形,直到本世纪上半叶,它还是人类飞行的最大禁区之一。四十《年代》,人类制造的飞行器爬高极限只能到达两【万英尺】,如果载重飞行还要下降五千英尺到【一万】英尺,这就意味着【飞机】只能在喜马拉雅山的《半山腰》绕来绕去,【没有】飞行图纸,【没有】导航资料,也【没有】可资借鉴的气象预报。一切都是空白。【这是】一项前无古人的冒险事业,它的【意义】同哥伦布环绕《地球》的伟大航海一样,是人类向大自然挑战的无数壮举中最为悲壮的一幕。
壮丽的事业往往不是成功,而是毁灭。
【一九四二年】八月。成都。
四川盆地闷热的三伏酷暑使得太平寺机场的所有美国人精神倦怠大汗如雨,室外气温高达摄氏四十度。机场的水泥跑道被太阳猛烈地【炙烤】着,到处泛起一片颤动的热浪。
空运副大队长斯科特上校和他的副手正蹲在机舱里排除仪表《故障》。
罗伯特·D·斯科特上校是一名老资格飞行员,也是美国空军中参加过上次《世界》大战的为数不多的空中英雄之一。上校是个富有和放荡不羁的美国人,他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因此花钱如流水,并酷爱各种冒险活动。一九四0年夏季,他《以志》愿人员的身份参加了英国空军那场著名的“黑色行动”,同英国人一道驾机飞越英吉利海峡去轰炸【柏林】。他还参加了一九四一年经北极圈往【苏联】运送租借物资的冬季飞行,并经历过五次空中失事都大难不死,这个纪录为他【赢得】了“空中冒险家”的美誉。上校能够【熟练】驾驶各种【飞机】,能在各种复杂地形和恶劣气候下飞行,因此常常被派去执行最艰苦的任务。那次在缅甸甘蔗园迫降企图营救史迪威就是【其中】《一次》。斯科特上校【性情】乐观,富有幽默感,他除了喜欢把冒险的赌注押在【飞机】上,还常常押在纸牌和《女人》身上。
【现在】,上校和他的副手正在全神贯注地排除《故障》,因为这架编号为“3—317”的美国运输机【将要】执行《一次》非同寻常的飞行任务。
中缅印战区美军总司令史迪威在空运司令【比尔斯】少将和刚刚晋级的陈纳德少将陪同下《登上》了【飞机】,他一眼就认出【面前】这个大名鼎鼎的空中冒险家。
“上校,咱们又见面了。你大概以为我这个顽固老头已经埋在缅甸的山沟里了,对吗?”将军愉快地对飞行员说。
上校抹去脸上的汗珠,【快活地】吹一声口哨,站起来同将军们一一握手。“【感谢】【上帝】,我很钦佩您坚持走路的决心,司令官先生。”斯科特遗憾地摊开《双手》:“但愿下次《我能》荣幸地为您驾驶【飞机】,以弥补上次您不肯赏光而失去的机会。”“咱们说好了,一言为定。”史迪威大声说。他凭着一个老军人的直觉,对选中斯科特十分满意。
“上校,你的任务将十分艰巨,对于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史迪威《离开》【飞机】前叮嘱,“我【希望】你取得成功,《但是》我更【希望】看到你。【明天】一早,我将在塔台为你们送行。”天色未明,成都平原笼罩在一片淡淡的晨雾中。太平寺机场灯火彻夜通明,【车来】车往,一片忙碌景象。
一架C—47中型运输机高昂机头,两台大功率涡轮式发动机在宽大的机翼下嗡嗡地响着,机身【发出】微微震颤。
【这是】美国空军“3—317”号【飞机】,《代号》“兀鹰”。机组只有两人,机长斯科特上校,副驾驶兼领航员《本奇》·杰克逊上尉。他们在等待塔台的起飞命令。
C—47是美国一九四一年才投入服役的新型机种,它的爬高极限是两【万英尺】,为同类型机种之最,续航能力三千英里,能够抵抗一般复杂气候的干扰,是当时美军大中型【飞机】中最先进的全天候机种之一。
斯科特上校坐在驾驶舱里,《嘴角》叼着一支雪茄烟,正在同副驾驶争论【昨天】收音机里的那场马球赛。
六点三十五分,指挥台【发出】信号。
“塔台、塔台,‘兀鹰’请求起飞。”“‘兀鹰’,准许起飞。”斯科特吐掉雪茄,做个暂停手势。
“杰克,”他对副驾驶说,“回来继续。”“3—317”在跑道上徐徐滑动起来。【飞机】好像一只张开双翅的钢铁大鸟,沿着【空旷】的大地自由自在地跳跃。它欢唱着,怒吼着,带着人类对长空的渴望在八月的熏风中尽情扑击。一刹那,大鸟腾空了。大鸟《挣脱》地力的束缚,【挟风】裹电,直上九霄。当涡轮发动机的怒吼还在人们耳际回荡时,【飞机】已经再次呼啸着掠过地面,掠过机场、河流和田野,在微熹的【黎明】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弧形,然后像《流星》一样朝着西方的天际迅疾地射去,很快就在人们视线中消失了。
塔台的人们开始了整整《一天》的紧张等待。
从地图上看,在中国的后方机场中,离印度最近的基地只有两座,《一座》在昆明,另《一座》在成都。它们相互的位置犹如一只等边三角形,端点在印度汀江机场,一条直线经西藏到成都,另一条直线则经过缅甸到昆明。
由于缅甸《航线》时刻处在日本【飞机】的威胁之下,因此美军司令部被迫把通航的【希望】寄托在西藏《航线》的开辟上。
缅甸《航线》的危险来自《敌人》,西藏《航线》的《敌人》却是号称“《世界》屋脊”的喜马拉雅《山脉》和变幻莫测的大自然。
【这是】人类首次进行的飞越“《世界》屋脊”的勇敢尝试。
塔台话务员每隔三分钟和“兀鹰”联系《一次》,《绘图》参谋用一支铅笔在【航空】地图上《不断》《绘出》一条向西延伸的座标红线来。【比尔斯】和陈纳德走来走去,时而《小声》交谈。参谋《军官》不停报出各种数据,导航员不时冲着话筒高声叫嚷,还有电台【发出】的脉冲讯号忽高忽低,嘈杂刺耳。
这一切似乎都与史迪威无关。老头《稳稳地》坐在角落里,把一只乌黑的大烟斗抽得吱吱响。他的目光不时地盯住那条在地图上《不断》延伸的弯弯曲曲的红线。他觉得这条红线很像放气球:气球远走高飞,线头还牵在手里。
他放出的气球会不会被碰得粉碎呢?
五十分钟后,“兀鹰”报告,他们已经顺利越过康定大雪山,前面就是号称“《川西》【第一峰】”的贡嘎雪山。
“‘兀鹰’注意,你的位置应该在贡嘎山以北十五英里,座标45—24,从折多山口绕过去。”地面导航员大声呼叫。
“‘兀鹰’明白。‘兀鹰’明白。”贡嘎雪山海拔二万五千英尺,它仅仅是青藏【高原】的外围屏障。自从人类创造了上天翱翔的【奇迹】以来,贡嘎雪山一直是【飞机】西行的临界线,人类的激情和勇气到此为止。
红线又开始移动。它先向南迂回,然后紧贴着折多山口银白的狭缝钻过去。塔台里起了一阵小小的激动。人们吁出一口【大气】,相互【庆幸】。史迪威的烟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了。他划着火柴吸了一阵,又站起身来向窗外眺望。
跑道一端,【停着】另外两架随时准备出动的C—47运输机,还有一排涂得花花绿绿的单座《战斗机》。到八月为止,空运司令部在缅甸上空一共损失了一百一十架运输机,《剩下》可供使用的【飞机】只有二十架,这就是他,美军总司令同中国政府打交道的《全部》本钱。如果美国【飞机】再不避开那个该死的“【死亡】陷阱”,如果他不能马上开辟出一条安全近捷的新《航线》,那么要不了多久,日本人的“零式”【飞机】《就会》让他连一吨东西也无法运进中国来。尽管美国《总统》已经下令重新向中国调运【飞机】,《但是》日本人的陷阱是填不满的,一旦运输中止,那时候谁也无法预料中国形势会怎样变化,而史迪威只好困守在地面接受【上帝】意志的裁判了。
那只气球系着一个沉甸甸的【希望】,正在艰难地【一点】点向禁区延伸。
时间就是【希望】。时间就是胜利。盟军【一定】要坚持下来,斯科特也要坚持下来,【奇迹】就【一定】能够出现。
过了半个小时,斯科特报告:“塔台,‘兀鹰’呼叫,我已经进入他念他翁山口。我的方位在昌都《以南》九十英里,座标74—45.”斯科特飞进了西藏,人们精神为之一振。导航员连忙呼叫:“‘兀鹰’,‘兀鹰’请回答。你的右前方是念青唐古拉《山脉》,平均海拔两万一千英尺,【左前方】是喜马拉雅《山脉》,平均海拔是两万三千英尺。你的高度是多少?”“塔台,我的高度【一万】七千英尺,航速两百英里。”“请随时保持联系,如果无法飞过山口,请立即返航。”“喂塔台,”斯科特突然兴奋地叫道,“我看见了一块平地,好像是湖泊。……见鬼,能见度不大好……没错,是条河流!我将沿着山谷往北飞,看看能不能想法转到南边去。”塔台活跃起来。这就是说,精明的斯科特上校正在巍峨的《世界》屋脊下面寻找【希望】。如果【上帝】赐给他好运气,那么他也许能在耸立的冰峰雪谷中找到一条小小的【通道】,然后顺着河谷把【飞机】开到印度去。
“上校,我是史迪威。”史迪威拿起话筒,他觉得自己声音有些走调。“我只想说一句,我【希望】在印度亲手给你挂上《一枚》国会勋章。”“那么你算挂定了,将军。”斯科特回答。
【耳机】里突然传来很强的《电磁场》干扰声,斯科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人们屏住呼吸。【飞机】可能遇上风暴,也可能遇上球形闪电,《但是》只过了几分钟,通讯联络又恢复正常。
“‘兀鹰’,你的情况怎么样?”“好极了,跟成都的天气一样好。”“能见度如何,请回答?”“‘兀鹰’回答,我看见了【上帝】的屁股。”塔台里的人都轰然一笑,气氛轻松了不少。
《但是》一刻钟过去了,【飞机】始终在喜马拉雅山以北上空转来转去,找【不到】出路。
“塔台,我的燃料还有两小时,我【决定】《离开》河谷往南飞。”“‘兀鹰’,你【现在】的方位在昌都以西一百英里,你的东南方向是上察隅,山峰高度平均为二万二千英尺。”“‘兀鹰’明白。”“重复一遍,如果飞越困难,请立即返航。”“塔台,我请求继续升高,高度二【万英尺】。”两【万英尺】!【这是】C—47的爬高极限。“空中冒险家”决心【玩命】了。
“‘兀鹰’,同意升高,请务必注意【飞机】状况。”《如果说》人类的意志往往通过少数人的勇气来实现,那么可悲的是【上帝】并不把全人类的运气都赐给少数人。
斯科特每一秒钟都面临着机毁人亡的危险。
红线在《世界》屋脊赤褐色【山体】间艰难地绕行,谁也不知道它的命运如何。大山沉重地《压迫》空气,也《压迫》塔台里的每一个人。参谋蹑手蹑足,报务员把声音压低到耳语程度。史迪威忘了往烟斗里填烟草,他隐隐觉得胸闷。
“【上帝】,【这是】怎么回事?”【耳机】里响起副驾驶杰克逊的惊呼。
“‘兀鹰’,你《那里》【发生】了什么?”“塔台,我遇上强气流。【飞机】正缓慢后退。”斯科特镇定地回答。
【飞机】后退?!简直不可思议!每个人都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兀鹰’注意,”【比尔斯】抢过话筒,“向下避开气流,避开气流。”过了几分钟,【耳机】里传来回答:“塔台,气流减弱,我降到【一万】二千英尺。”“还能飞起来吗?”“我正在努力……好像有【希望】,我再试试……不好,前方出现雷暴!”“‘兀鹰’,我命令你立即返航!”《但是》晚了,仅仅过了几秒钟,【耳机】里“噼啪”一声炸裂,地面同【飞机】失去联系。
红线【不再】移动。它颓然冻僵在《世界》屋脊的冰峰雪谷里。
塔台一片死寂。只有报务员在徒劳地呼叫“兀鹰”。
一小时过去了,印度导航台通报,未发现【飞机】踪影。又过了一小时,【飞机】《仍然》下落不明。中午和下午就在时钟的滴答声中悄悄溜走了。
按照计算,斯科特上校的油料早在几小时前已经耗完。【上帝】注定不会在这群不走运的人【面前】显示【奇迹】了。
气球破碎了。
空气凝固了。
《白昼》同【希望】一同逝去,绝望和黑暗悄悄爬出大地,《啃啮》人们的心灵。
史迪威困难地站起来,揉揉酸疼的腰腿,然后一步步走下塔台。他走得很慢,很吃力,仿佛浑身每个关节都【长满】锈。有人试图《搀扶》他,被将军生硬地【拒绝】了。他就【这样】一直蹒跚着,直到隐没在浓重的夜幕里。
公元《一九八三年》,美国人造《地球》卫星在西藏察隅西北一百五十公里的冈察冰川发现一架美国四十《年代》生产的C—47运输机【残骸】。这架【飞机】的大部分机身已经破碎并被冰雪覆盖,只《剩下》一个完整的机尾插在冰缝里,翘首向天,从卫星看下去,好像湛蓝夜空里一只银光闪烁的金属座标。
人造卫星拍回的照片经过高精度电子仪器扫描辨析,确认机尾水平翼上的编号是“3—317”。这架【飞机】距离印度汀江机场只《剩下》【不到】半小时路程。
开辟西藏《航线》失败后半年多时间,浓重的阴影一直紧紧追随着美军空运司令部。在他们顽强寻找一条安全通往中国的空中《航线》的过程中,至少又有一百六十名飞行员和六十架【飞机】陆续被埋葬在青藏【高原】的冰峰雪谷中。这一数字大大【高于】在中国战区作战伤亡的飞行员人数。日本【飞机】依然截击和消灭美国运输机,中国战场形势依然严峻,空运任务刻不容缓。美国人在确认无法征服《世界》屋脊之后,只好把力量重新投入到缅甸方向,另辟蹊径。
【这样】,“驼峰”《航线》诞生了。
“驼峰”《航线》,顾名思义,因其航迹弯曲形似驼峰而得名。【这是】一条漫长而艰难的航程。它西起印度阿萨姆邦的汀江机场,《向北》进入西藏,紧贴《世界》屋脊的边缘飞行一小时,再折向《东方》,继续飞越地势险峻的怒山《山脉》和横断《山脉》,然后经四川和《云南》交界的大小凉山到达昆明。由于运输机不得不躲开缅北三角地带和日本“零式”《战斗机》的巡航半径,因此这条“驼峰《航线》”就比从前的直线距离拉长了将近一倍。
绕过缅甸就意味着必须接受恶劣气候和险峻地形的挑战。“驼峰”《航线》要横穿青藏【高原】东南部和云贵【高原】,【飞机】随时都必须将高度保持在【一万】三千英尺以上。这些地区大多属高寒无人区,气候变化无常,时而闪电雷暴,时而飓风【骤起】,因而【飞机】失事率非常高。尤其随着美国空运【飞机】的【增多】,运输量增大,失事率也随之上升。战后美国官方公布的数字表明:“在持续三年零一个月的【援华】空运中,美国空军在”驼峰“《航线》上一共损失【飞机】四百六十八架,平均每月达一十三架;牺牲和失踪飞行员和机组人员共计一千五百七十九人。”(《【白宫】文件》)报载,抗战期间,美国空军总共为中国内地空运各类战争物资达六十五万吨。美国【飞机】《每向》中国运进《一加仑》汽油,自己也要消耗《一加仑》汽油;为了能使陈纳德飞虎队的轰炸机向日本人投下一吨炸弹,需要从海上、陆地和空中运进十八吨保障物资到中国。
【资料】“一九四三年,美国经济达到了战争《年代》的最高峰。原煤产量【五亿】九《千万吨》,钢产量八千零六十万吨,【发电量】二千六百七十【五亿】千瓦,工业《总产量》比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的一九三九年【增加】一倍。军火生产量超过法西斯轴心国军工《总产量》的二分之一,生产【飞机】八万五千九百架,坦克二万五千九百辆,大炮【一万】六千七百门,各种舰船总排水量达二千一百八十万吨,武装部队人数达七百万人。美国军队同时在欧洲和亚洲两个主要战场作战,美国政府继续把各种租借物资,包括【飞机】、大炮、坦克、粮食乃至各种日用品通过商船、铁路和【飞机】源源《不断》地运往英国、【苏联】、中国等十【几个】同盟军国家,以【支持】和帮助他们将反法西斯侵略的艰苦斗争进行下去。”(摘自《《世界》现代史大事记》)
1鉴于密支那和松山、腾冲相继失守,日本第三十三军执行“断”二期作战的重点目标便转向防御缅北另《一座》重要城市八莫,目的是坚持《切断》《中印》【公路】,组织和击破中国【驻印】军与国内远征军会合的战略企图。
日军有四个番号的师团投入了八莫大《会战》。
八莫城位于密支那《以南》一百五十英里的八莫平原上,为缅甸第二大城市。八莫市区【座落在】伊洛瓦底江和大盈江汇合处,三面环水,江面宽阔达千余英尺,易守难攻,地势十分险要。
公元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即密支那被攻克三个月之后,在缅甸北部【山区】和《中印》【公路】通过的沿线地区,到处都能看到从印度基地开出来的中国军队的行进【队列】。
十一月四日,中国新六军一个师在廖耀湘《军长》指挥下隐蔽运动到八莫西南一百英里的瑞姑,然后利用森林和大雾掩护,出其不意发起渡江作战。激战《两日》,日军弃下千余具尸体溃退。中国军占领瑞姑,《切断》八莫日军的水上退路。
《担任》正面进攻的新一军分左右两路出击到巴朗、曼昌一线,向八莫守敌《展开攻势》。十一月上旬,新一军【基本】扫清八莫外围据点,对市区形成包围态势。
十一日,《孙立人》《军长》进入前线指挥所,一线部队开始向市区突进。至十三日,新三十八师一部突入市区,占领市政大楼和一部分民宅,另以一个营强渡大盈江,攻占南郊【飞机】场。守军出现【支持】不住和《溃败》的迹象。《但是》随着夜幕的降临,突入市区部队突然遭到《敌人》大举反攻,阵地得而复失。【随后】得到报告,巴朗当面的南坎至八莫【公路】上也出现大批《敌人》机动部队。天亮后查明,《增援》之敌为日军新调来的第二、第四十九师团。
八莫战事再趋激烈。
2在密支那,《孙立人》得知史迪威被召回的消息,如雷贯耳,不禁呆立半晌。最初当他风闻史迪威将【出任】中国战区总司令并接管中国军队《指挥权》时,心情大为振奋,以他和史迪威这段患难之交,以他在中国高级【将领】中唯一毕业于美国西点《军校》的【非凡】资格,将来青云直上也未可知。《但是》史迪威的倏然消失给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
郑洞国在总指挥部召开作战会议,《孙立人》先到一步,。当他看见廖耀湘从吉普车里钻出来时,立刻一改以往倨傲态度,主动迎上前去亲热地同老对手【打招呼】。
身体《臃肿》《面色》红润的廖耀湘显然心情不错,他眯起眼睛望望天空,眼神中透出一种洋洋得意和不加掩饰的怠慢意味来。
“《今天》天气不错,孙《军长》,我看咱们【加尔各答】或者孟买好好玩一回才是。”在【驻印】军中,孙廖二人明争暗斗几乎尽人皆知。廖耀湘为人圆滑,是蒋介石的心腹嫡系;《孙立人》受史迪威的倚重,,【不免】盛气凌人。由于美国人处处偏袒孙师,无论武器装备后勤供应都予以优先,连《孙立人》的吉普车都年年更换美国通用汽车公司生产的新车,因此引得其他【将领】大为不满。廖师则时常受到美方的歧视和刁难,廖耀湘的吉普车还是美国一九四0年生产的旧车。《分配不公》造成【两支】中国部队积怨甚多,他们碰在【一起】常为小事起摩擦,有时甚至出【现在】战场上坐视不救的情况。
《孙立人》好像突然看见廖耀湘的旧吉普车,立刻大声吩咐副官:“马上派人把我的‘Q·L·JEEP’新车送到廖《军长》的军部去。”廖耀湘打着哈哈说:“何必呢孙《军长》,我这车也蛮好,蛮好嘛。”《孙立人》执着廖耀湘的手,恳切地说:“过去的事,若有不周之处,请廖《军长》多多海涵。”廖耀湘当然明白《孙立人》何以如此《谦恭》,他也不想得罪《孙立人》,何况《孙立人》眼下还在美国人《那里》吃得开。
“孙《军长》说到《哪里》去了,《兄弟》我今后还要仰仗孙《军长》多多关照。”廖耀湘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亲热地说。
十一月十五日,郑洞国、《孙立人》一行进入八莫前线新三十八师指挥部。师长李鸿报告,经过《两日》【反复】争夺,新三十八师在城南的阵地已经巩固,《敌人》退到市区。现已查明,《增援》八莫之敌虽然番号有两个师团,实际兵力不足【一万】人。另据空中侦察报告,日军有大批后续部队在《畹町》《以南》腊戌一线集结,估计是第三十三军《增援》八莫和怒江的总预备队。
此时怒江前线中国远征军已经攻克龙陵、芒市,正沿滇缅【公路】向《畹町》及缅甸境内【推进】,日军虽节节败退,却处处【顽抗】。本多司令官将总预备队留在腊戌机动,说明他还在犹豫,还【没有】下定《会战》的决心,因为他随时可能遭到来自远征军和【驻印】军的两面【夹击】。如果【驻印】军以一个师摆在南(坎)八(莫)【公路】《担任》阻击,另以新一军主力全线出击,全歼八莫守敌《当有》绝对把握。
郑洞国当场批准《孙立人》的作战方案,并将新六军第十四师调往八莫作总预备队。
十【七日】,新三十八师第八十八团从巴朗出击南坎,《切断》八莫至南坎【公路】,摆出关门打狗的架势。
同日,【美机】连续三天轰炸八莫市区,B—29“空中堡垒”【携带】的重磅炸弹几乎夷平了城里的所有房屋。日军只能依靠地下工事和断壁残垣进行巷战。
此后一周,中国军队向八莫发起总攻。由于坦克受阻于后方山路,不能及时开上前线,因此攻城部队只能在炮火掩护下与《敌人》进行逐房逐楼的争夺。双方均伤亡重大,《攻坚战》呈白热化状态。
《二十日》,大批日军突然出【现在】南坎方向,【并且】发现《敌人》坦克纵队。第八十八团阵地多次被攻破,团长及营以下《军官》伤亡逾半。师长唐守治亲率另外两个团投入战斗,然而日军攻势有增无已。《原来》狡猾的本多司令官虚晃一枪,把总预备队三万人《全部》投入八莫战场。
战场形势骤然严峻起来。
《孙立人》一面给唐守治下了死命令,一面火速驰电郑洞国,请求新六军立即《从瑞姑》向【南坎侧】背发起进攻,【以解】南坎之敌对八莫《会战》构成的严重威胁。
就在这时,一封《重庆》急电送到《孙立人》手上。
史迪威的继任艾尔·魏德迈《中将》是个生性温厚处世周全的美国军人,他【善于】同各种上司周旋而很少出差错,因此一直受到重视稳步晋升。史迪威的前车之鉴《无疑》使魏德迈大受裨益,他推荐自己的副手萨尔登将军接替中国【驻印】军总指挥一职,《但是》他告诫萨尔登,【驻印】军不是美国军队,不要过多干涉他们的内部事务。萨尔登严格遵循魏德迈将军的指示精神,将武器装备和作战【飞机】大部分《转移》到盟军其他战区。【这样】,【委员长】虽然巩固了权利,《但是》从此运进中国的美援物资却逐月递减,后来连前方战场的【飞机】支援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有求必应了。
【委员长】【不在乎】这些损失。对【委员长】来说,重要的是他打败了史迪威的挑战。日本《迟早》要被盟军打败,那时,谁拥有军队,谁就拥有中国。他在乎权力。
十月,日军在广西发动最后《一次》桂柳《会战》,连续攻克桂林、柳州、南宁,另一路日军占领贵州独山,《逼近》贵阳。《重庆》政府调集二十个师进行反击,将日军逐回广西河池。此后直至抗战胜利,日军再无力发动进攻,【基本】取守势。中国军队转入攻势,陆续收复广西柳州、桂林,湖南、湖北两省及《江西》、广东等部分失地。
十一月《二十日》,也就是萨尔登到职第二周,早有戒心的中国【委员长】为了防止自私自利的英国人在收复缅甸的战斗中再次利用【驻印】军作炮灰,于是不顾蒙巴顿勋爵的强烈抗议和魏德迈将军的劝阻,借口国《内战》事吃紧单【方面】命令新六军空运回国。十二月一日,最后【一批】新六军士兵在印度萨地亚汀江机场【登机】完毕,空《运到》湖南芷江机场降落。半年后,这支全副美式装备的威武之师作为中华民国政府的“御林军”,再次空《运到》首都南京受降,令饱受日寇蹂躏的南京人民大开眼界热血沸腾。
然而这一纸电令却使鏖战正酣的八莫前线总指挥《孙立人》呆若木鸡。
对《孙立人》来说,【委员长】【釜底抽薪】意味着一种警告,它使《孙立人》立刻陷入【这样】一种困境:他必须独立支撑八莫《会战》。如果战斗失败,他将对此承担严重【后果】;如果他放弃《会战》,那么他又将承担畏敌不前和延误修通《中印》【公路】的重大责任。《孙立人》【打个】寒噤。他从电报里分明看见了【委员长】那双阴沉沉的不信任的目光。
电话铃响了,是廖耀湘从机场打来的电话。
“孙《军长》,我先走一步,【委员长】有令在先,《兄弟》不得不告辞。”廖耀湘声音里透出掩饰不住的喜气,《孙立人》能够想象出廖耀湘那种得意洋洋的模样。
“廖《军长》此去鸿运【高照】,前程无量,真是可喜可贺。”两相对照,《孙立人》心里愈加酸溜溜的。
“《哪里》《哪里》,孙《军长》劳苦功高,还望多多保重。”对方打着哈哈说。
《孙立人》费了【一番】踌躇,终于下定决心,用一种不大自然却直截了当的口吻说:“廖《军长》提前回国,《兄弟》本该当面送行,奈何【公务缠身】,不敢松懈。即刻派人到机场,送上印度产鸡血石一颗,密支那产绿翡翠一盒,还望廖《军长》笑纳。”“《兄弟》无功受禄,如何敢当孙《军长》如此厚意?真是惭愧惭愧。”“廖《军长》今后是【委员长】身边的人,还望替《兄弟》多多周全。”廖耀湘自然明白《孙立人》眼下的尴尬处境。他不露声色地暗示道:“依《兄弟》之见,孙《军长》在美国人手下做事何必太认真,打【不到】鱼儿还不能把鱼儿赶跑?缅甸将来【终归是】英国人的地盘嘛。”好个精明的乡下佬!《孙立人》一拍《脑袋》,顿时大彻大悟。这就是说,【委员长】绝不愿意看到【驻印】军与日本人拼实力消耗,缅甸是英国人的殖民地,中国人何必辛辛苦苦为他人作嫁衣裳呢?
《孙立人》只消《付出》最小的代价把日本人赶跑,赶到曼德勒《以南》英国人的战区去,让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就算】圆满完成【委员长】交给的任务。
挂断电话,《孙立人》立刻发布命令:攻城各师暂缓进攻,新三十师退出南坎【公路】,网开一面。新一军主力在巴朗、曼昌、唆基一线摆开阵势与日军对峙。
【现在】,胸有成竹的《孙立人》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只消等到中国远征军打到《畹町》、瑞丽一线,《敌人》《就会》不战自退。那时候,他就《稳稳地》“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
3《二十日》,新三十师前沿阵地遭到猛烈炮击。炮火过后,成群的日军步兵在坦克掩护下向第八十八团一营占据的丁康高地大举进攻。
营长王礼垓从望远镜里注视着《敌人》的坦克。《敌人》坦克不多,有十几辆,好像一群难看的铁乌龟在地上慢慢爬动。
王礼垓是个久经沙场的步兵【指挥官】,他知道该怎样对付《敌人》的铁乌龟。他一面频频【调动】炮火,一面指挥轻重气枪消灭《敌人》的步兵。《敌人》坦克在呼啸而来的密集炮火轰击下,有的被炸翻,有的起火冒烟,《剩下》的掉过头仓皇逃窜。中国军队以炮火优势压制《敌人》,当天,《敌人》的三次进攻均被打垮。
入夜,狡猾的《敌人》以一支精悍的快速部队穿过南坎【公路】,从侧背袭击了第八十八团指挥所和炮兵阵地。天色微熹,当一队日本坦克突然气势汹汹地闯进后方阵地时,人们全都因为猝【不及】防而乱成一团。日本坦克冲进步兵指挥所,击毙《军官》多人,摧毁炮兵阵地两座,缴获一五五远程榴弹炮和野战炮三十余门。丁康高地失去炮火掩护,于当天下午失守。
丁康高地扼南坎八莫【公路】要冲。高地一失,新三十师正面就被撕开一个大缺口。唐师长连夜赶到一营。师长盯着头缠绷带脸色煞白的王营长,仿佛打量一个不中用的废物。
“限你【明天】之内收复高地,否则不要回来见我。”师长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礼垓,【少校】军衔,二十六岁,英国普茨茅斯《军校》毕业生。他此刻已经三处带伤,浑身《血污》。他的部下还《剩下》【不到】一半人。这些投笔从戎的热血青年有许多已经英勇战死,永远躺在异国冰冷的土地上。如果【现在】再把剩余的士兵驱赶上高地同《敌人》拼命,他认为【这样】做未免太不人道。
《但是》师长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王营长悲壮地集合队伍,迎着旭日的曙光向【死亡】高地走去。
激战又进行了整整《一天》。
黄昏时分,一营终于夺回高地,全营官兵还《剩下》【不到】四十个人。王营长身负重伤,被士兵抬上高地。他噙着热泪向师长报告一营已收复高地的胜利消息。不料师长不为所动,竟然命令一营放弃高地,退回巴朗《待命》。
王营长困难地抬起头来,望着天边一片血红的晚霞。晚霞辉煌地映照着战场,映照着高地下面漫山遍野的弹坑和中国官兵的尸体。他大叫一声,吐血身亡。
对于我的渴望干【一番】大事业的炊事兵的【父亲】来说,公元一九四四年十二月【下旬】某日傍晚,注定是一个充满英雄主义色彩的轰轰烈烈和终身难忘的时刻。
这天他奉命往八莫前线送给养。临刑被告之《那里》的部队已经打了几天几夜,他必须在天亮前把给养送到团指挥所。
然而他在途中却遭遇到了意外的事故。
当他和助手驾驶一辆GMC十轮大【卡车】沿着崎岖山路《颠颠簸簸》地赶路时,突然从附近山坡下面传来猛烈的【机枪】《射击》声,夹杂《着手》榴弹爆炸和人的喊叫。突如其来的《枪声》使我【父亲】神经高度紧张和亢奋,他把车开进树丛中隐蔽,然后拎起卡宾枪钻出驾驶室,匍匐《着手》脚并用地爬上山坡。
《原来》有一辆《敌人》的《游击》坦克正在袭击过往车队。
【这是】一辆日本“三·五式”超轻型坦克。我的【父亲】虽然没能【当上】【坦克兵】,却始终对坦克怀有《浓厚兴趣》,因此对《敌人》坦克的情况了解很多。严格地说,这种轻型坦克不能算作坦克,它状如一只方铁箱子,正面装甲只有【主战】坦克的一半厚,【没有】旋转炮塔,只配备二至三挺大口径机关枪。坦克战斗全重仅四吨半,能装在【卡车】上运输。如果遇上美国的三十二吨“谢尔曼式”或者五十吨“潘兴式”坦克,不用开炮也能把它碾成一堆废铁。英国人在一九四0年出版的《不列颠军事【百科全书】》中公开嘲笑这种日本坦克,称之为“母坦克”(亦译“雌性坦克”),意即【没有】坦克炮的坦克。
日本是个资源匮乏的国家。日本人惜铁如金,因此在设计这种【微型】坦克时不大在乎外在形象而更注重它的【灵活性】和实用性。“三·五式”坦克能够灵巧地穿越丛林和水田,能在【山区】的崎岖小路上《通行》,不用加固道路和桥梁,隐蔽性能好,往往能在《敌人》不易发觉的地方突然发动袭击。在【一九四二年】的太平洋战场上,骄傲的英美士兵正是被这种其貌不扬的小坦克打得丢盔卸甲。而在中国战场,这种坦克更是所向披靡,把缺少重炮和《反坦克》武器的中国军队从东北一直撵到贵州。
【现在】,这种专干偷偷摸摸勾当的卑鄙家伙又溜进盟军后方,【大肆】扫射盟军车队,屠杀【没有】防备的后勤人员。
对于我从未打过仗的炊事兵【父亲】来说,这种残酷的战争场面还是初次经历。他看见有几辆军车被打得起火燃烧,腾起大团黑烟。【张皇失措】的中国士兵《纷纷》跳下【公路】躲藏,【机枪】子弹无情地追逐他们,把他们打得浑身都是窟窿……有的士兵开始还击,冲锋枪子弹只在坦克上碰出一串火星,手榴弹也无济于事,【没有】炸药包,【没有】《反坦克》炮,那只丑陋的铁乌龟轧轧地爬来爬去,如入无人之境。
“我想我得干掉这家伙!我想我无论如何也得干掉这家伙!”我浑身发抖的【父亲】伏在地上,绝望地想道。
恐惧很快便消失了。面对《敌人》坦克的猖狂挑战,我【父亲】开始感到不可遏止的冲动:与《敌人》决斗,消灭它!他开始动脑筋。
从地形上看,他们隐藏在山坡上方,《敌人》坦克在下方。【公路】在山坡下转了一个急弯,形成一个大大的“S”,“S”的外侧是一道深陡的溪谷。《敌人》坦克占据了这个险要地形,用火力封锁了【公路】。
《敌人》【占有】火力和装甲优势,而我【父亲】隐蔽在《敌人》上方,占据地形优势。他驾驶的GMC大【卡车】自重三吨,载重七吨,八缸发动机,【一百三十】匹马力。如果他出其不意地冲下去,以十吨的重量加速度猛撞那辆四吨的小坦克,是有可能将其撞翻或者撞下山沟里去的。《但是》如果《敌人》及时发现并开枪扫射,或者汽车中途熄火,或者力量不够充足,【没有】撞上,如此等等,那么我【父亲】《就会》变成一个血肉模糊的【机枪】靶子。
成功与失败的机会各占一半。
GMC开动起来,发动机呜呜作响。我的心跳如鼓的【父亲】憋住气,悄悄把汽车开出树丛。当那辆坦克还在【公路】上肆无忌惮地追逐人群时,他把脚下的油门猛地踩【到底】,驾驶大【卡车】冲下山坡。
许多年后他才心有余悸地对我说:当时他大脑里《一片空白》,心脏《压迫》得喘不过气来,手指痉挛地抓住方向盘,眼前只有一辆怪模怪样的坦克幻象在《晃动》。《全部》【感觉】好像是一场梦,又像是腾云驾雾。
他听见耳边呼呼风响,觉得仿佛过了一世纪,其实战斗全过程不超过几分钟。
《敌人》坦克完全【没有】料到会有一辆汽车从山上冲下来拼命,等驾驶员发现复仇的大【卡车】隆隆《逼近》时要掉转枪口或者逃跑已经开【不及】了。只听见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小坦克被巨大的冲击力《抛起来》,翻下【公路】,顺着陡峭的山坡跌下沟底,轰地起火燃烧。
我【父亲】受了猛烈震动,昏厥了几分钟。他的大脑受到损害是如此严重,以至于终身【落下】一个脑震荡后遗症的毛病。等他被助手救醒过来,才发现【卡车】引擎盖已经全瘪进去,汽油漏了一地。他们刚刚来得及躲开去,那辆汽车就燃起大火来。
由于我【父亲】报销了一车给养,导致那支部队在战壕里整整饿了两天,因此他险些受到军法追究。好在有助手作证消灭《敌人》坦克一辆,功过相抵,才【没有】上军法处或者挨板子坐禁闭。只是这个结局不大公平,使他和当英雄的光荣与梦想失之交臂。
我【父亲】还对我说过,他的同学龚壮丁就是在八莫之役英勇阵亡的,那个地名好像叫巴朗,记得只是一片浅浅的山丘。
好像为了证实【父亲】的记忆,许多年后我下乡到《云南》建设《兵团》当知青,地点就在弄巴,与缅甸巴朗街隔一条小河相望。无论白天夜晚,都能看见对面山坡上许多闪闪发亮的铁皮房子和灯光。巴朗街是我们这一代的大地方,【当地人】不叫巴朗,称“洋人街”。我们到边疆接受再教育,【下车】第一课就是敌情教育课。团部保卫干事列举《大量》事实,充分说明【反动派】亡我之心不死,当年砍掉【徐学惠】《双手》的《土匪》就是从洋人街派来的。还参观实物,有图片、血衣、铡刀什么的,擦得人人眼睛雪亮。日子长久了,有知识青年犯自由化,偷偷跑过去赶街,回来却说【应有】尽有,好玩的很。
龚壮丁是《瞄准》手,炮兵的眼睛,他们的部队是在密支那战役后期上前线的。听说龚壮丁表现很英勇,八月份提升为上士班长。我【父亲】曾在运输途中遇见过他,看见他坐在炮车上,黑了许多。两人都大叫,汽车就《飞快》地错过,【一如】【人生】中许多【不及】回头的场面。
龚壮丁阵亡的噩耗是打完仗才传来的。听说他们阵地遭到《敌人》炮火袭击,一发【炮弹】直接命中炮座,全班士兵当场阵亡,有的人只《剩下》一只胳膊或者【几片】破衣衫。打完仗后,凡能找到的官兵尸体都被《运到》八莫掩埋。《孙立人》命令在八莫【城郊】修公墓《一座》,将机会的日军坦克、汽车近百辆统统堆在公墓外面,围成一堵墙,带有炫耀战绩和以《敌人》首级祭祀烈士英灵的【意思】。这就是当时著名的“战车公墓”。一九七三年我途经八莫,公墓已成一片乱坟冢。由于行色匆匆,未能亲往瞻仰,引为憾事。
后来我【父亲】回国【路过】八莫,特地上那座战车公墓凭吊,《大哭》一场。还点燃纸锭一串,高香一炷,用这种最迷信的方式同他的《亡友》告别。
十二月,中国远征军猛叩国门《畹町》,取胜无望的本多司令官腹背受敌,被迫结束“断”作战。十四日,八莫日军自动撤出市区,新一军亦不追逼。
十五日,八莫遂告收复。
4一九四五年【元月】,中国远征军第十一集团军攻克《畹町》,日军退守腊戌。同时,中国新一军主力前出南坎,准备与远征军会师。
由于第十一集团军继任总司令黄杰有心偏袒旧部,欲把会师头功让给第七十一军,引起另外【几支】部队不满。于是收复《畹町》第二天,各部队都不听号令,《各自》抢出国境,【希望】抢先与【驻印】军会师。
第二军第九师上尉【连长】《解云祥》,四川罗江人,保定《军校》十九期毕业。二十四日,奉命率搜索连开出过境,沿畹(町)、木(姐)、南(坎)【公路】全速前进。参谋长口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与新一军会师。
可是眼下谁也不知道那支来自印度的友军确切位置在什么地方。【从南坎】到《畹町》至少有五六条大小道路可通,因此谁能抢到头功只好看各人的运气了。
出了国境,缅甸的【公路】都是柏油马路,柏油被太阳烤化了,滋滋地冒烟。许多中国士兵没见过柏油马路,因此大出洋相:有人被柏油《粘掉》了草鞋,有的被烫伤脚板,还有人摔倒在柏油里,一连【几星期】都洗不干净。尽管【公路】上热气腾腾【并且】有股臭味,《但是》行军的士兵还是个个兴高采烈热情高涨。
沿途山头仍有小股日军向【公路】《射击》。南坎方向,《敌人》还有【成建制】的兵力在逐次抵抗。然而在《畹町》通往南坎的马路上,这支连三百人的中国军队竟然大摇大摆地行军。如果日军有意设下伏兵,那么这一队得意忘形的中国草鞋兵《就会》厄运临头了。
问题在于公元一九四五年【元月】的日本皇军确已变成惊弓之鸟。他们被盟军【飞机】从天空扫射着,被中国军队从地上追赶着,再也无法重现战争初期一个大队(营)消灭中国一个师的【奇迹】。因此一连三天,这队长驱直入的中国士兵都得以大模大样地在【公路】上行军,有的士兵脱光膀子,有的把步枪吊在脖子上,还有的更加吊儿郎当,赤条条地跳进河沟里《洗澡》。有时被《敌人》冷枪打恼了,架起【机枪】小跑一阵猛轰,日本人立刻就变成兔子,逃得无影无踪。
《第三天》傍晚,来到一处【路口】,山坡上有几间空草房。解【连长】命令宿营。不料睡到半夜,到处《纷纷》嚷起来,掌灯一看,《原来》屋子里跳蚤如云。解【连长】正疑惑,师部派人《送来》急电,通报各部队提高警惕,说在芒市、遮放已发现《敌人》投放的的细菌弹。【连长】吓【一大跳】,【急令】队伍退出,然后将草房付之一炬。
缅甸气候温差极大,白天暑热难耐,下半夜却起了雾,【落下】一层薄霜。士兵衣衫单薄,且《破烂》,冻得直哆嗦。有人去捡了枯《树枝》烤火,【连长】也不制止,只叫【加强】警戒。于是山坡上到处有了烟头的红光和一堆堆篝火。
凌晨时分,哨兵突然听见【公路】上有坦克和汽车开进的声音。解【连长】刚刚打了个盹,一时心都不跳了。按照常识,如果来犯的是《敌人》《增援》部队,那么《敌人》早在一里外就发现了他们。
解【连长】伏在地上,《倾听》坦克履带越来越近的碾压声,心中充满恐惧和悔恨。他后悔不该疏忽大意,贪功冒进,抢不抢得上头功事小,断送性命和一连弟兄事大。
搜索连仓促应战,引来坦克一阵炮击,打得山坡上飞沙走石。好在月黑风高,坦克盲目《射击》,只炸伤几名炊事兵。
炮击之后,【公路】上出现戴钢盔的步兵,黑压压地冲锋。解【连长】看不清《敌人》的面貌,【心想】反正豁【出去】了,不如《弄个》明白。于是派了个大嗓门士兵向山下喊话,说你们哪部分的,是不是【驻印】军?
山下突然停止《射击》。有人回答,说山上你们是哪部分的?解【连长】《听得》清楚,山下明明是中国话,而且是四川口音。
为了防备《敌人》耍阴谋,解【连长】躲在石头《后面》坚持反问:“你们先说是哪部分的?”山下回答新一军【先遣】营。又说你们是不是远征军?
这下子山上的士兵全都高兴起来,也不管暴不暴露目标,都站起来《纷纷》乱嚷。解【连长】派了两名士兵下山联络,对方果然是新一军。昨夜里刚打下南坎,正在追击残敌。
【公路】顿时热闹【非凡】。友军会师,闹了一场误会,因此分外亲热。搭乘坦克和汽车的【驻印】军拉着国内《兄弟》的手,望着他们破《破烂》烂的衣衫和脚下的草鞋,心里涌出许多同情和【怜悯】,就慷慨地取出香烟和压缩饼干慰劳战友。
正在热闹,一辆装甲车戛然《停下》,【身着】美军制服的《中将》《军长》《孙立人》走下【车来】。当他得知双方【发生】误会各有一二十名士兵伤亡时,险些把吓得半死的解【连长】送交军法处。后来他才弄明白这并不是谁的【过错】。误会是由于联络跟不上。联络跟不上是因为远征军平均每个团才有一部电台,而在他的部队里,每个连都配备无线电台,【并且】还有《足够》的美制十轮大【卡车】。
公元一九四五年【元月】二十八日,在缅甸边境一个《名叫》芒友的地方举行X军(【驻印】军)——Y军(远征军)会师阅兵仪式暨庆祝《中印》【公路】通车【典礼】。
这《一天》,缅甸上空碧空如洗,《风和日丽》,艳阳【高照】。士兵们在河滩上搭起校阅台,在山坡草地上竖起许多红红绿绿的彩旗,给《中印》【公路】通过的这座人烟稀少的缅甸山谷增添了隆重的节日气氛。
上午十时,庆典开始,两路【将领】《登上》校阅台。先由卫立煌宣读将【委员长】从《重庆》发来的祝贺电。蒋【委员长】在祝贺电中勉励中国官兵再接再励,驱逐倭寇收复国土,并高度赞扬中美英盟军浴血奋战互相支援的伟大友谊。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东南亚盟军最高总司令蒙巴顿和美军总司令魏德迈均未派【代表】出席会师庆典。在他们看来,日本人还在缅甸,庆祝为时尚早。他们不【希望】看到中国人单【方面】给战争打上一个句号。
【盛大】的阅兵式开始了。
【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美式装备大检阅。最先出场的是新一军机械化《装甲师》。九十辆美制三十二吨坦克排出整齐的队形从山谷中隆隆开出,【尘土】遮天蔽日,每辆坦克炮塔上都插有一面青天白日国旗。铁流滚滚,战车咆哮,检阅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白鼬式”六吨装甲车、罗通战车防御炮、“一五五”远程榴弹炮,GMC八缸柴油运兵车,福特无线电通讯吉普车一一通过校阅台,还有摩托化步《兵团》、工《兵团》、运输《兵团》和特种喷火《兵团》,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步兵一律头戴钢盔,手持美式冲锋枪,搭乘运兵车通过,《威风凛凛》,气壮山河。国内Y军只有第二百师参加了阅兵式。尽管他们也头戴钢盔,排成整齐的方阵,《但是》他们灰暗的土布军装和肩上笨重的中正式步枪使这支国内久负盛名的精锐之师看上去更像一支地方民团武装。
九架从密支那机场起飞的美国战斗轰炸机呼啸着从河滩上空掠过,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弧】,然后去轰炸南方一百英里外的腊戌。一队运输机向河滩空投了两连中国伞兵。天空中突然《绽开》许多五彩缤纷的伞花,把庆典气氛推向高xdx潮。
《孙立人》站在台上,纹丝不动。他的部队正在隆隆地行进,他肃立,向他的队伍行庄严注目礼。【盛大】的会师庆典并【没有】给他带来【应有】的《喜悦》和激动,相反,一回到中国灰色的大地上,一回到身边这些大腹便便的国内同僚中间,他就感到一种无法《摆脱》的压抑和孤独。
唯一的安慰是新一军。他创建了它,因此它们是属于他的,【一如】他身上的制服和勋章。《但是》新一军委实太【出色】了,【出色】得令人担忧。《重庆》那帮大大小小的政客们早已对它垂涎三尺。
战车在通过,【队列】在延伸。
历史之路也在延伸。
《孙立人》【依旧】肃立,忧郁的目光越过河流,越过山峦,投向烟雾迷茫的历史【深处】。正因为他无法把握命运,所以才【投靠】史迪威;【投靠】史迪威的结果是更加无法把握命运,这就是他不得不对未来感到巨大【忧虑】的深刻原因。
过了半年,欧洲盟军总司令,未来的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将军指名邀请《孙立人》考察欧洲战场。孙所到之处,受到盟军破格接待。艾森豪威尔《赞誉》孙将军为“《东方》的蒙哥马利”。
又过了一年,蒋【委员长】借口《孙立人》作战《不力》,剥夺其军权,派往当时中国最不起眼也最偏远的《台湾省》任省主席,兼警备司令。新一军并入老对手廖耀湘部下。
《一九四九年》,【委员长】《兵败》大陆,退避台岛。蒋唯恐孙记恨前仇,孙唯唯表白:“台湾的一切,当以领袖之命是从。”蒋亦受感动,发誓“蒋某从此息影田园,不问政治。”孙即【出任】陆军总司令,二级陆军上将。
此后,蒋对孙的亲美倾向仍旧耿耿于怀,终以“《整军》不严,治军【无方】”为借口免去其陆军总司令职务。再半年,又强加其莫须有的“兵谏阴谋”,剥夺一切权力,囚禁台中市。株连者高中级《军官》【一百三十】余人。此即台湾轰动一时的所谓“《孙立人》谋反案”。
报载:三十三年后的公元一九八八年三月,台湾国防部长郑为元上将亲往台中市向上路《寓所》拜访囚禁中的孙老将军,并宣布《平反》,即日解除禁令。将军终于恢复自由。
《孙立人》此时已是八十八岁的垂暮老人了。
【元月】二十八日,在印度阿萨姆邦边境小镇利多,印——缅——中【公路】通车剪彩仪式隆重举行。筑路《兵团》总指挥皮克少将向驻缅美军司令萨尔登将军大声报告:“运输车队已经组成,请将军下令开往中国。”第一队二百五十辆满载货物的汽车在装甲车和战斗步兵的【护卫】下,缓缓驶出印度国境,开上经过战火洗礼的利多【公路】。
一周后,车队开进锣鼓喧天的《云南》省会昆明,受到社会各界及市民群众热烈欢迎。蒋【委员长】【专程】从《重庆》赶来昆明,主持剪彩仪式,并向全国发表广播讲话。【委员长】在讲话中宣布道:“……我们已经彻底打破了日本对中国的封锁和围困……为了表彰和纪念我们的朋友约瑟夫·W·史迪威将军对此《作出》的卓越贡献,还有他领导的盟军在缅甸战役和这条【公路】的修筑中所发挥的巨大作用,我【代表】国民政府把这条【公路】命【名为】史迪威【公路】。”二月初,会师后的中国远征军奉命停止前进,返回国内休整,【其中】大部分部队陆续投入收复广西和湖南的战斗。新一军留在缅北,名义上《仍然》归蒙巴顿勋爵指挥。
此时英印军正在进行收复缅甸南方的艰苦战斗,新一军按兵不动,以“《屏护》《中印》【公路】安全”为理由【拒绝】调遣。于是气急败坏的蒙巴顿勋爵从印度飞到《重庆》,试图说服蒋【委员长】顾全大局,【支持】他把收复缅甸的战斗进行【到底】。勋爵的努力几乎等于白费,顽固的中国【委员长】从来对恢复大英帝国在缅甸的殖民统治《不感兴趣》。在经过多次《讨价还价》的会晤之后,最后还是由勋爵的【私人】朋友蒋夫人出面斡旋,【委员长】才勉强给了英国人一个面子,同意让新一军“有限地配合盟军作战”。《但是》,作战区域决不超过“曼德勒以北地区”。
【下旬】,新一军第五十师奉命南下作战,沿仰(光)密(支那)【公路】向曼德勒【推进】,仅仅一月便连克南【帕卡】、锡箔、猛岩、腊戌、南渡、西保、叫脉、《眉苗》等大小数十座城镇,并于四月初与英军在皎克西会师。遂停止前进,驻守原地《待命》。五月一日,盟军收复仰光,【驻印】军奉命返国,各军师恢复建制,中国【驻印】军总指挥部《取消》。
【这样】,从中国远征军首次入缅作战算起,中缅印大战历时三年又三个月,终于以胜利【宣告】结束。
二次大战后,根据官方公布的数字,中国【方面】在中缅印战场上先后投入兵力达四十万人,【其中】还不包括相同数量的《支前》民工;英美盟军投入陆军三十万人,【飞机】两千多架,坦克装甲车三千四百多辆;日本帝国累计投入军队四十万人,【飞机】八百多架。
中国军队《付出》的代价最大,累计伤亡接近二十万人,约占【参战】官兵人数的一半。
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中华民国政府军事委员会发布命令:在《中印》缅战场旧址(国内部分)保山、腾冲、松山、龙陵、芒市、遮放、《畹町》等地修建中国抗日烈士国殇公墓和纪念碑(馆),以昭后人,告慰为国捐躯的二十万烈士英灵。
该命令一经发布,立即得到地方政府和民众的热烈响应,许多社会名流和富豪乡绅《纷纷》解囊。第二年即有多处公墓、公祠、碑(馆)竣工落成。据《云南》地方史志记载:滇西各县区共建有此类纪念祠、堂、陵园计大小一十三处,【其中】以腾冲国殇公墓【尤为】著名,工程最为巨大,修建最为雄伟壮观。
公元一九八七年岁末,我往滇西搜集素材曾在腾冲驻足数日。我看见国殇公墓业已修复完毕,忠烈祠和纪念碑均粉刷油漆一新,原国民党要人手书真迹题字题辞经过精心复制,几与原件不差分毫。公墓占地数十亩,园内风景优雅,松柏成林,另辟有陈列室、茶园等。现已被当地政府正式宣布为文物保护单位。
《翌月》,我回【农场】,委托一个叫万华侨的老知青替我到八莫办件事。万华侨原先也是我们一道下乡的知青,因为好逸恶劳,就勾搭上一个洋人街那边的女子,过去入赘,成了华侨。有知道底细的人悄悄透露,说老万在那边过得并不见怎样发达,时常还要替【人家】下《苦力》,足见得华侨并不见得人人都是腰缠万贯的《阔佬》。
万华侨抽了我一盒“红塔山”,又吃光两海碗杂碎米线,然后拍着胸脯说要替老同学两肋插刀。其实我拜托他的并非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无上天入地的艰难,只是请他到八莫替我拍张“战车公墓”的照片回来,以聊慰我那老父的缅怀之情。
过了一街(五天一街),老万果然《如期而至》。他开口就滔滔不绝地诉苦,怨声载道,仿佛我害得他倾家荡产。《原来》他费了《一天》时间去寻找什么“战车公墓”,而那一带早就推平了,【建起】一条高速【公路】,还有《一座》炼胶厂,因此他《白白》荒废了《一天》生意。
我信了,自认倒霉,就赔偿老万二十元《人民币》。
5公元一九七一年,我初中未毕业就被光荣批准到一个很遥远的《云南》边疆去当知青。【登车】的日子眼看《迫近》,七月【七日】,下午四点半钟,距离【三十四年】前那个《震惊》全国的历史性时刻还差【几个】小时。
【父亲】从几百里外的“五·七”干校赶回来送我。请假是《特许》的,那时候他还在住“牛棚”,是九种人。【父亲】显然老了,《饱经沧桑》,四十几岁的人,佝腰驼背,《两鬓》挂霜。只是情绪还好,脸晒得黑红。
我极豪迈地指着地图,把那块将属于我们去保卫战斗的疆土划了一个圆圈,让【父亲】观看。那地方叫弄巴,在《畹町》以西一百公里处,人烟稀少,与缅甸【相邻】。不料【父亲】盯住地图愣了《半天》,突然说那地方他去过,不是从中国,而是往印度那地方来的。他还证明说那些地方风景很优美,很原始,有许多古老的森林和清澈的河流。【当地人】好客,能歌善舞,喜豪饮,亦喜食鸦片。男人叫“恰克拉”,《女人》叫“恰克尼”,等等。
【父亲】的话令我愕然。我从大字报上知道【父亲】有一段历史污点,【并且】子女亦为此屡受株连,就愤愤地责问【父亲】是否交代清楚了?【父亲】枯坐良久,凄然一笑,说别问了【孩子】,你最好不要替【父亲】背包袱。倘若你要独自走很长的路,就相信你【父亲】【一定】没干过回事。
那一晚,我听见【父亲】在【隔壁】吸了一夜烟,第二天就提前返回干校。
《关于》学生从军的那段话题也即我【父亲】后来留下历史污点的那段经历似乎还缺少一个辉煌的结尾。我【现在】掌握【的确】凿资料证明:蒋【委员长】对学生信誓旦旦的诺言并【没有】兑现。抗战结束,国共两党兵戎相向,《内战》在即,全体从军学生包括我【父亲】被强行留在军队里,失去重返校园的机会。
【一九四六年】初春,我【父亲】【不再】是炊事兵而是运输兵,他们那支车队奉命开往东北打《内战》。【途径】湖南【长沙】,【几个】同学买通长官,一齐弃车逃入城中躲起来。后来营长闻讯,提《着手》枪带人在城里搜查《一整天》,总算侥幸躲过,开成小差。听说也有被捉回去的,当众执行枪决。那时候枪毙逃兵是很常见的事。
三天后,我【父亲】《登上》回家的轮船。同学们也《纷纷》告别,各奔前程。他记得那是个阴雨天气,湘江呜咽,【橘子洲】头好像一个《黯淡》的幻影,隐【现在】浩茫烟雨之中。轮船离岸时,我【父亲】站在拥挤的甲板上,脚下堆着简单的行装。冷雨霏霏,雨丝濡湿了他的衣衫和头发,寒风刺痛了他的面颊和眼睛,他久久伫立,向《岸上》【几个】同学告别,同时也向【人生】中一段虽不辉煌却也轰轰烈烈的《岁月》告别。此刻,他的心中全无走向新《生活》的《喜悦》和激动,反而充满一种沉重的失落,一种对于【风雨飘摇】的中国和未来的深深的悲观。
【这是】他【人生】乐章中《第一个》惨淡而低落的休止符。
他慢慢扬起手臂,朝着刺骨的江风和灰蒙蒙的城市使劲《摇晃》。他摇得那么吃力,那么艰难,仿佛在和笼罩在心头的巨大忧伤和孤独搏斗。《但是》他注定不会成功,因为孤独的阴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
他哭了。
《关于》我【父亲】的话题还有很多。我以为悲剧性的命运主题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人生】《主旋律》,这个旋律在他们《生活》中【反复】弹奏,而不管人们是否愿意正视它。
公元一九八一年暑假,我从大学回到阔别已久的四川探亲。那时候【父亲】已经落实政策,正在想办法调回成都。我向他提起写一部自传体《回忆录》的事,遭到断然【拒绝】。【父亲】认为【人生】是一种【私有财产】,就象隐私和创伤都需要受到保护,不得与人分享一样。直到一九八九年夏天,当我为写这部《关于》中国远征军的长篇纪实文学呕心沥血搜索枯肠的时候,【父亲】突然来信告诉我,他已经为我《写下》一部详细的回忆材料,有近十万字,《但是》《只供》我一人参考,不得用于发表。
于是我才知道了《关于》我【父亲】和整整一代人曾经有过的那段【煊赫】而沉重的历史《岁月》。
一九八六年,【父亲】《收到》华罗庚教授主持的北京中科院应用数学研究所的商调通知。此时他已整整六十周岁,身患肺心病、风湿痛和多种《老年性》疾病。到北京中科院工作并在《恩师》指导下从事应用数学研究,《这当》是他渴盼已久的【人生】最大夙愿。然而对一个饱经磨难风烛残年的老知识分子来说,这个机会毕竟姗姗来迟了。
他在写给华老的复信中慨然长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两年后,华罗庚教授不幸在日本猝然去世。我【父亲】闻讯大恸,三日卧床不起。
【父亲】唁电云:“……师恩如山,我心奈何?”